他看了棠一眼,那一眼令她感受到了清晰的恐慌。
只要穆迪斯沒有合適的身體,他的力量就會被消減大半,那麼對抗起來也會相應的容易許多。
但是那就意味著,她要放棄自己,成為這場戰爭的第一個犧牲品。顯然這就是狄多瓦那一眼的含意。
棠沒有回答他的話,她無法控制現在的情緒,恐懼、疑惑、不甘,更多的是她不願意去承受的,卻又不得不承受的矛盾。
她猛地掙脫開精靈女王的束縛,快步離開了被陰鬱籠罩的巨木神壇。
對於這一結果,狄多瓦和女王早就已經預料到了,他們對此沒有說什麼。女王輕輕嘆了一口氣,她好像有些疲倦了,轉身想要走回王座上,忽然,她的目光瞥到了站在牆角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的金發男人,他並沒有隨著少女的逃走
她微微一怔,隨即目光一閃,淡然說道:“比愛欲更深刻的是仇恨,這就是你堅持下去的理由嗎?”
克洛德好整以暇地擺了擺手:“不必將那種悚人的說辭放到我身上,這套騙騙沒腦子的小姑娘就算了。”
精靈女王和狄多瓦對視一眼,後者上前一步:“您這是什麼意思?”
他靠著藤條,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如果真的像你們說的那麼容易,早在布達希的時候神烏族就會對她動手了。即使刀劍無法傷害到她的身體,他們也會採取更加萬無一失的手段,怎麼還會任她逃脫,再抱著救世的心態犧牲自己呢?換言之,只要他們願意,會有千萬種方法囚禁她一直到三次融合結束的那天,那還費勁折騰什麼。”
片刻的靜默後,狄多瓦才長嘆一聲,絲毫沒有謊言被戳穿的驚慌失措,他的神情更加無奈。
“我們有我們的考慮,這一次交戰也許會將整個大陸重新洗牌,每一個部族都會受到影響,精靈族不可能會置身事外,我們只能祈求損害降到最低。”
“是對精靈族的損害最低吧。”他諷刺地說道。
精靈女王冷冰冰地說:“在位者自然會尋求一切方法保護自己的子民。”
忽然她的語調又是一揚,帶著輕蔑的冷笑開口:“至少,比人族要高尚得多,不會自相殘殺和內部爭鬥,也不會向邪惡之力屈服。曾經身處高位的你自然對這些見怪不怪了吧。”
克洛德把玩著手裡的匕首,他對精靈女王沒有絲毫恭敬的姿態,並且已經近乎於輕慢了。渺小的人類以這種態度對待她,這讓習慣了贊美恭順的高傲女王深感不滿,她不屑地望著他手中精巧的匕首,輕拂衣袖,轉身走上了王位。
“所以你們不會交出神殿的鑰匙,對嗎?”克洛德慢條斯理地說,他倚著藤蔓,下頷微微揚起,一副清傲的神情,他的眼睛裡閃爍著對精靈女王的嘲諷。
“鑰匙不會離開深淵仙境,這就是我給你的回答,”女王坐在王座上,高高在上宛如神明,“我有身為王者的職責所在,不能將整個精靈族拖入地獄,至於其他部族的死活,與我無關。”
“的確很偉大,”他低眸說道,語調平緩,“我沒有任何不敬的意思,但就這個想法來說,我完全認可。但是,如果為了生存而成為邪神的信徒,似乎不符合精靈一族的信念吧?這也是身為女王的職責?”最後那句反問幾乎都是笑著說出口的,然而他眼中卻是一片寒冰。
狄多瓦的目光忽地一凜,他詫異地看向精靈女王,聲音顫抖:“凡妮莎——”他叫的應該是女王的本名,神情異常肅穆可怕。
精靈女王漠然地看著他,眼神中驚疑和殺意摻雜。
“你知道的確實比我想象的要多,我也不想追究你從哪裡知道的這些,”她開口說道,“然而不要妄想以凡人之力對抗比自己強大的存在,這並非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弱肉強食是在世界上生存的法則,想要存活下去勢必要付出一定的代價。但是也請不要汙衊精靈族的信念,我們不會成為邪神的信徒或合作者。”
“的確如此,如果您加入邪神一方自然而然就會成為大多數部族的對頭,像您這種謹慎的性格不允許做這樣的事,”克洛德將匕首收回,站在那裡斜斜地看她,“但是您可以選擇任其發展不加阻止,這樣一來當邪神降臨之時也不會將精靈族列為必須要鏟除的物件,而一旦邪魔戰敗也不會將精靈族劃為墮落的一方,真是既聰明又狡猾的策略啊。”
狄多瓦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他大抵沒有料到眼前這個由他親手送上王位的女精靈內心深藏著這樣的想法,誠然這個計策非常巧妙,消極地應對一切非但不會落人口舌也足以自保,但也如克洛德說的那樣,這種做法並非光明正大,甚至可以說是陰暗狡詐。
精靈女王冷笑一聲,不打算和他繼續討論下去了,她背過身去,淡然說著:“狄多瓦,帶他離開。”
“不必了,”克洛德看向狄多瓦,忽然握了一下他的手,“想必你們還有更多的話要說,我也不想汙了自己耳朵,告辭。”
狄多瓦皺了皺眉,看著他瀟灑離去的身影,他輕輕攥起了拳,克洛德在同他握手的時候寫下了一個詞。
水潭。
克洛德從巨木神壇離開,走下樹梯便看到圍著卡琳娜說話的盧卡和布魯斯特,他沒什麼興趣搭理他們便繞了過去。
但是舉目望了一圈,他要尋找的人並不在這裡,這讓他愈發不爽,踹了盧卡一腳:“人呢?”
盧卡茫然抬頭:“誰?”
他發現自家船長的臉色非常難看,陰鬱程度堪比上一次在他沒睡夠的時候去敲他房門。
“你可真是一點眼力勁都沒有,”布魯斯特撇撇嘴,指了指一個方向,“那邊,剛才叫了她兩聲理都不理的,發生什麼事了嗎?”
“安心撩妹,別管有的沒的。”
布魯斯特:“……噢。”
他順著布魯斯特所指的方向走去,不消片刻便走到了之前他們所經過的水潭。
手持銀瓶的精靈已經不見了,只有一個纖弱寂寥的身影抱膝坐在水潭邊,她歪著頭看水中自己的倒影,看了一會忽然將手伸進水中將倒影攪散,待水波平靜之後又攪散,重複了數次,樂此不疲。
很無聊。
他這麼想著,走上前去打算嘲笑一下她的脆弱。走到旁邊還未開口,她忽然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頹然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