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耽誤,學生畢業後也要買房。”
“謝謝你,但我沒有興趣。”
我剛想走,他肥厚的手掌拍在我肩頭,袖口露出半截青龍紋身,然後遞給我一張名片,“我叫阿坤,你可以叫我坤哥,不急,考慮好了打給我。”
我隨手將名片塞在兜裡,然後與他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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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週後的某天夜裡,暴雨在鵬城的夜空織成鐵幕,我蜷縮在家裡閣樓的老藤椅上。
父親的遺物箱開著,樟腦味混著鐵鏽氣在潮溼空氣裡發酵,裡面只有幾件單薄的衣服,和他在工地時的一些生活用品。
非常簡單的幾件物品,和他的日常生活一樣枯燥。
他這一生買過唯一珍貴的就是,抽屜最深處躺著的老懷錶,表面蛛網般的裂痕裡嵌著混凝土碎渣,直到死時,他都戴在手腕上。
他說,看著時間,數著日子,我就噌的一下長大了,上了大學,娶了媳婦,生個大胖孫子。
我抱著錄取通知書,在藤椅上搖晃著。
“爸爸,你能告訴我該怎麼辦嗎?”
我發著呆。
我下午回來時聽到了一個噩耗。
趙鐵柱去北疆已經半月,巷尾麻將館的阿炳說他在包頭包了煤礦,是用我父親的賠償金。
這對於我來說是晴天霹靂。
我很害怕。
我怕趙鐵柱要是真賺了錢,我以後還怎麼把小滿姐帶走?
他指不定會如何羞辱我和小滿姐。
“小默!”樓下傳來小滿姐清亮的喊聲,“幫姐收下頂層的艾絨。”
我赤腳踩過吱呀作響的木梯,閣樓地板縫裡還嵌著趙鐵柱的菸頭。
晾曬架的竹篾上鋪著金燦燦的艾草,手指撫過時,乾燥的葉脈在掌心碎裂成齏粉。
有天曬艾草時,小滿姐說我一定會當上醫生,她教過我分辨蘄艾與野艾,她說真正的藥香要經三伏三曬,就像好醫生得熬過十年寒窗。
過了一會兒,小滿姐的布鞋踩著積水聲漸近,艾草香先於她的人飄進閣樓,她手裡端著一個大碗。
“長壽麵,小默過了今天就是大人啦!”
我怔了一下,連我自己居然都忘了,我和小滿姐的生日就隔著十幾天,原來今天我十八歲了。
真正意義上成為了成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