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聽聞可以回家的人露出了喜悅之色,一時張大了嘴不知道該說出什麼話。他們拉扯著旁邊人的手臂,嘴裡喃喃的,“可以回家了?這麼快便可以回家了?”如果不是被迫,有誰願意背井離鄉跑到另一處地方討生活呢?而如今,甚至連這座城都進不去。這裡不歡迎他們,但是家鄉歡迎他們。
“我已經上書王上,承平的大夫,甚至還有公眾的太醫不日也會抵達仙桃。仙桃乃大夏豐饒之地,況且各位都是大夏的子民,王上是不會坐視不管的。懇請大家放心歸去,仙桃的疫病已經平穩,家家戶戶正在清掃。”他說著,腦中回憶起一路上那空蕩蕩的村落和塞滿了河道的白色紙錢。景池有些哽咽,“仙桃是家,總要回去的,難道不是嗎?漂流異鄉,終歸不是一個良策。”
那些人點點頭,離家一段時日,已經開始惦記起家鄉的風景。那裡泱泱桃花,潺潺流水,幻如仙境。在心中,漸漸忘記了那裡突如其來的蕭索和漫天的哀嚎。有人深吸一口氣,堅定的個說道:“走!回家去!”
“這裡不歡迎我們,要死也要死在家裡!”又有人白了一眼城樓,憤恨不平的說道。
那些來自仙桃的流民漸漸的從人群中散去,他們背起行囊和推著單輪小車自己離開。那些小孩高喊著,“回家,我們要回家。”
人群一分為二,那些人即使天色已經漸漸的暗下去,也毅然決然的向小山路走去。
景池抬頭看了看城樓,朗聲說道,“我是大夏世子景池,身後是北陽公主孟懿寧,請守城的軍官開啟城門,放我們進去!”景池走近了城樓,一張英俊的臉孔恍然出現在官兵眼中。他的聲音不大,可是城頭上的每個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在官兵之中引起一陣騷亂。誰也想不到這邊遠的地方,竟然出現瞭如今的世子大人。
此話一出,人群喧囂,樓上的守軍也一愣。
“城上守軍,請開城門,放百姓們進去救治!”他又說道。
那守軍的首領站出來,見到景池揹著雙手仰頭而望。他心糾結,趕忙喊來了死守於此的刺史。刺史拎著長袍跑到了城樓之上,定睛一看,心裡委屈。他好不容易把患病的人清出了城,怎奈何突然出現一個小祖宗讓他把城門大開,把人放進去。這城中每天都在死人,那一車車的屍體每天清晨趁他們不注意慌忙運出去。如今把人放進來,不是又會加劇疫病。
他可不敢。
刺史並沒有正面見過景池,只是遠遠的看過一兩次的背影。
少年立在人群之中,巍然不動。
“世子大人,請恕罪。小人也是萬般無奈,出此下策啊。世子大人可進城與小人商討這疫病的對策,但是讓我把患病之人放進城去,城內的百姓也萬般不願啊!”他哭喪著嗓子。
孟懿寧回頭看著連綿起伏的營地,人們表情呆滯,神情恍惚。
“大人若進城了,就又要拋下我們在此苦苦等死了。”人群在聽到了景池身份之時,一片譁然,心裡各自打著算盤。
“世子大人打算怎麼救我們?”
“您會自己一個人進城嗎?”
突然有人高喊:“我們要和世子大人一同進城!”
“對,一同進城!”
要想活命只能破釜沉舟。那些人即使身子不適,卻依舊擼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拼死進城。
刺史冷冰冰的說道,“患病之人,不可!”他並非不是通情達理之人,只是這疫病朝聞夕死,如何也制止不住,若是隔離起來,才能控制疫情。他希望百姓理解他的苦衷,但是那些人用了他在謀殺他們的仇視的目光。他心寒,他憤怒。若是不願意出城的,他只好殺一儆百。刺史低頭看著那局被扔下來的屍體,又嘆了口氣。
張九悄悄的走到景池的身後,小聲的問道:“殿下,怎麼辦?”
景池皺著眉頭,但是身子沒有動。他的身體迎著風,天地間變得空蕩而寂靜。似乎聽不見眾人吵吵嚷嚷的喊不能丟下我們。
他冷靜低聲的說道:“懿寧,你過來。”
孟懿寧身軀一震,愣愣的望著他走過去,擔憂的說道:“殿下……”她聲音軟軟的,眼神有些迷茫。這男人莫不是要讓自己進去吧,她心中閃過了這個念頭。
景池低聲說道:“你進去,與刺史商量對策。”
她搖搖頭,“怎麼大的事情,況且你在外面,我如何能放心的下。”
“張九和侍衛都在此,你不要擔心。當下之急,是把這些百姓安置好,我們也可以繼續趕路。如此拖下去,承平也等不及。”他鎮定的看著她,“你知道該怎麼做,如同仙桃一樣。讓城中的大夫帶上你那個呼吸罩出城救治,在城外扎住大營供人居住,城門外安防一個緩區可以讓他們家人相見,讓人心安。這樣於城內百姓,或者城外流民都是好的解決辦法。城內清掃鼠患,焚燒已經死去多時的屍體。我在此處也十分安全,你只需要速去速回,不要猶豫。有我在,他們才安心。”景池有條不紊的說道,“我相信你。”
孟懿寧深吸一口氣,點點頭,“好,我去去就回。”
有你在。
景池仰頭,語調鏗鏘的緩緩說道:“北陽公主孟懿寧代我進城商討對策,我便留在此處等候公主出城。請開城門罷!”
那刺史擰著眉頭,吹著鬍鬚,他害怕景池有個閃失自己難辭其咎,但是世子大人執意在城外以安民心。他心中流出來一股異樣的惶恐,喝到:“開城門。”
城門開了一個小縫。
孟懿寧深深的回頭望了一眼景池和期待的眾人。
轉身進去。
男人面色冷寂,宛若石碑一樣站一動不動站在那裡。眼睛那般亮,像是璀璨的星子。春風吹迂過他的衣服,他突然覺得內心有一處東西堅硬起來,依稀間似乎可以聽到鏗鏘有力的聲音,對於眼前這個姑娘,他傾瀉而出了堅定的自信。
不知道從何而生,蔓延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