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沒有離開過崑崙丘陰冷刺骨的大陣,睜眼後目光所及是柴房與草垛,很陌生的場景。
受傷的身體被清理得很乾淨,傷痕處被塗了涼涼的藥膏。
他意識到自己沒有死,這讓他有些失望。
人死如燈滅,但光雖滅,燈還在,再被點燃就是新的一世,靈魂再入輪迴。
可他只有一半魂魄,被養在逆天大陣中吸取六道眾生的惡業,煉化成了一個既非妖也非魔的邪異之體。
行善有善業,作惡則有業火纏身,他被業火燒得神魂劇痛,每個吐息都是折磨,日夜不得喘息。
他手裡不知染了多少血,煉就業果是要付出代價的。
命終之後不入輪迴,走的每一步都是不歸路,業障堆疊,形神俱滅,沒有來世。
死成了他最期待的事。
西荒之隅得到點風聲的妖都知道,崑崙丘有動盪,那裡是神域,即便當世已不再有神,也仍是不可說之地。
那個不可說的動盪,無非是他破陣出逃罷了。
突然,有什麼味道漫入鼻息。
是草木,乾燥的書卷。
他動了動,發現一個溫暖柔軟的身軀倚靠在他床邊。
貼得很近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著他的臉。
“你醒了?”
白髮白膚的小妖怪看起來有些驚喜,淡紅色的眼睛彎起,“太好了,你受傷了,我撿回來的,還有哪裡痛嗎?”
少年看著她開合的唇瓣,心裡想的卻是——
這隻妖很弱,脖子一掐就斷,在他手心可能掙扎不了一下,就會魂飛魄散。
她還抱著他的一條手臂,肌膚相觸之處,有種難以名狀的躁動順著血液蔓延,在他的體內橫衝直撞。
少年不由自主地對這種接觸產生反應,這種感覺讓他既困惑又著迷。
他沒見過她。
可是他想要。
想要她孱弱身體上透出的陌生軟熱,也想一直聽縈繞在耳邊的溫柔細語,他覺得好聽。
這雙明亮而喜悅的眼眸也好看。
她的每一寸都像是合著他的心意長的。
這是一種很陌生的感覺。
看她第一眼,他就覺得,她該是他的才對。
他第一次有了想要的東西,是一個活物。
一隻紙糊的妖怪,唐玉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