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鳴是《人民證券》的臺柱子記者兼評論員,當年曾效力於《財經早報》,因連續報道劉必定宏遠系從崛起到敗亡的過程而一舉成名。此人不但能寫重點新聞,還能寫財經評論,是他手下的大將。《五千萬,還是六個億》的報道並不是齊鳴寫的,按說與齊鳴無關,但根據他早先制定的“一人闖禍,部門連坐”的大政策,齊鳴作為記者部主任,還是被扣發了當月獎金。於文發判斷,齊鳴可能是出於對他這領導同志的不滿,才又把蹄子狠狠踢向了要命的蛋窩,搗鼓出了一篇上市公司點評文章:《北柴集團面對危局:百億市值資產或被追繳》。
於文發看了文章,火透了,一個電話把齊鳴叫來,嚴厲責問齊鳴道,齊主任,你想幹啥?唯恐天下不亂是不是?非要整死我是不是?
齊鳴眨巴著明亮的眼睛,一臉的無辜相,於總,你這是怎麼了?
於文發把齊鳴的點評文章往桌上一摔,這是不是你的大作?你搞什麼搞?我可不是老錢,啥都一清二楚,你們少給我來這一手!
齊鳴眼睛裡泛出狡猾的笑意,哎,於總,這也值得發火?你吃不準就送老錢審嘛,老錢不懂業務,沒準兒就放行了,有麻煩是老錢的!
於文發看著齊鳴,這麼說,你想坑老錢?別忘了,老錢一過來就宣告瞭,上市公司評論這類業務稿他一概不管,出了麻煩還是我的!
齊鳴一拍腦門兒,嘿,我還把這茬忘了呢!話題一轉,好,那我們就事論事:於總,我這篇文章到底有啥問題呢?說的是不是事實啊?
於文發頭一搖,不是事實。別人不懂,你應該懂,你報道過宏遠系還出過書,在業內名氣這麼大,能不知道蛋和雞的道理嗎?就算當年有一些國有資產流失,也決不會有百億之巨,你這不是找死嗎?
齊鳴辯駁道,我咋是找死呢?正大重機國有的股權現在市值就是一百多億嘛!當年我在《財經早報》報道宏遠系時,也有人說我是找死,誰也不相信大名鼎鼎的宏遠系會垮、劉必定會進去,結果呢?地球人都知道,宏遠系兵敗2003。現在,也許輪到北柴和孫和平了。
於文發認真了,齊鳴,這麼說,你盯上北柴集團和孫和平了?
齊鳴道,是的,於總,這得感謝你,這事說到底是你挑起的!你別誤會啊,我可不是為那一個月的獎金,被扣獎金的不是我一個人……
於文發說,就是啊,我被扣了三個月獎金呢,該認就得認嘛!
齊鳴道,所以,你也別說我盯上了北柴集團,實際上是你先盯上的,我只是繼續追蹤這場危機罷了。準備再出一本書,甚至書名都想好了,《北柴集團:資本時代的非線性迷局》。這類文章《人民證券》如果不發,我會陸續拿到《財經早報》上發。《財經早報》既不是漢江省的報刊,也不歸K省管,應該能發出來吧,而且影響也不會小。
於文發不由得暗暗叫苦,情況比他預料的還要糟,如此說來,這還不是一篇文章啊,是他媽的系列文章。齊鳴的系列文章雖說不在《人民證券》上發,可齊鳴畢竟是《人民證券》的記者部主任,他這個始作俑者說得清嗎?北柴集團和孫和平打上門來,讓他如何交代?齊鳴這麼幹是不是有人支援?馬上想到了北重和楊柳,試探著問,齊鳴,你說實話,這事有沒有北重和楊柳的背景?那個作家馬義是不是摻和了?
齊鳴道,沒有,誰都沒摻和,真是我想做。但馬義提出的體制性賄賂有些意思,給我很大的啟發,我準備從此處入手。哦,對了,於總,還記得當年宏遠系巨頭劉必定麼?他也支援我做下去。劉必定透露,K省新上來的國資委主任是個狠角,為追回正大重機的股權,也就是這一百億流失的國有資產,還成立了一個專門的法律顧問組哩。
於文發提醒說,對劉必定,你要小心。沒有宏遠系的敗亡,就沒有北柴集團的崛起。劉必定也是孫和平的對手,他的話你要多分析。
齊鳴道,我當然會分析,還打電話到K省問了一下,K省國資委的人證實了,說相關報告已呈送省委、省政府,他們正在等批覆。
於文發無話可說了,好吧,齊鳴,你堅持這麼幹是你的事!但有一點我得說清楚:如果有一天上面要請你走人,你別怪我不講情面。
齊鳴道,於總,那我也實話實說,如果連這種文章都發不了,《人民證券》我也真不想再呆下去了,上面不讓我走,我也會走的。
於文發苦笑不已,老弟,這不是特殊時期嘛,不是沒辦法嘛……
齊鳴走後,於文發想了想,給孫和平打了個電話,把相關情況說了,還提到了劉必定的摻和,鄭重宣告:齊鳴即將發表的文章和《人民證券》無關,是個人行為。孫和平表示了感謝,繼而問,齊鳴是咋找到劉必定的?怎麼知道劉必定提前出獄了?看得出,孫和平對劉必定的摻和挺吃驚。於文發沒法回答,只道,我提醒齊鳴了,讓他對劉必定的話多做分析,以免上當。孫和平說,就是,於總,你能不能想想辦法,讓齊鳴別發這篇文章呢?於文發說,我一點兒辦法也沒有,齊鳴已不想在我這裡混了。孫和平這才罵了起來,劉必定這王八蛋……
次日,齊鳴的文章《北柴集團面對危局:百億市值資產或被追繳》在《財經早報》頭版見報,迅即上了各大財經網站首頁。北柴集團再次大幅跳空低開,全天跌停,收盤時跌停位置仍壓著上千萬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