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哥繼續瞞著韓子雯偷偷幹著半夜送報紙的兼職工作,我一直特別好奇他是怎樣做到不讓半夜起床餵奶的韓子雯發現的。某天半夜我翻來覆去睡不著,於是一時興起跟東哥說不如陪著他出去送一圈報紙,他欣然應允了。
我精神抖擻的坐在副駕上,跟著睡眼朦朧的東哥驅車十五分鐘趕到他領取報紙的集結點。一個肥頭大耳的白人老爺爺正麻利的將一捆捆報紙從集裝箱卡車上分卸下來,按照數量依次分發給正圍成一圈等候的報紙派送員們,拿到報紙的東哥如夢方醒,嫻熟的將收到的幾捆報紙扔在車後座上,油門一踩,又出發了。
送報紙的路線是從公寓樓到獨立別墅再到商業寫字樓,東哥解釋說按照這個路線來送效率最高。他有一頁紙密密麻麻的寫滿了訂閱報紙客人們的地址資訊,日復一日的重複了一段時間之後東哥已經嫻熟的背下來了這些地址,
“哪一戶人家訂閱了報紙現在已經記在我心裡了,誰家大門長什麼樣子我都已經瞭如指掌了!”所以標註地址名單的那張紙已經被東哥隨意扔在了後座上,被幾捆報紙死死地壓在下面。
到了公寓樓之後,我和他停好車之後拎起一捆報紙按照樓層送了起來。報紙只需要丟在門口的地毯上就好了,東哥說他自己通常是搭乘電梯直接到最高層,然後再走樓梯一層一層的送下來,“這樣不用每次都浪費時間等電梯,也可以起到一定的健身鍛鍊作用,效率決定一切!”
“大半夜孜然一人拎著幾捆報紙在幾棟陌生的高層公寓樓之間來回穿梭,跑上跑下,鍛鍊身體,真是頗俱有一絲浪漫主義色彩。”我打趣的對東哥說道。
“鍛鍊身體還算是小事情了!剛開始乾的時候有一天我忘記帶某一棟大樓的門禁卡,進不去大門,半夜裡不像白天總是有人進進出出,我又聯絡不到保安!於是頂著大風雪在車裡呆坐了兩個半小時,才遇到第一個從大樓裡出來的人,趁著門沒關趕緊擠了進去!”東哥拎著報紙走在我前面,忍不住轉過頭來對我大倒苦水。
“我只能代表我個人向你表達一份來自底層勞動人民的尊敬,多倫多華人好父親!”我頑皮的抬手,衝他揮了揮拎著的另外一沓報紙。
“所以我把公寓樓當做是送報紙路線的第一站,兩三點鐘的時候遇到人進人出的機率還稍微大那麼一點點!過了三點,一直到早上五六點有人起床出門上班,這中間的兩三個小時,真的是死一般沉寂。。。。。。以防萬一,我害怕忘帶門禁卡的往事重演!”東哥洋洋得意的跟我分享他的經驗之談。
“但是你這麼拼命到底是為了什麼呢?!熬壞了身體多不值得!”東哥身材本身就比我矮瘦許多,看著他這一年有些微微弓下的腰,我不禁心疼的問他。
“哎!舒舒服服的誰想大半夜來遭這個嘴,還不是被現實生活壓迫的!”東哥嘆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
“找家裡接濟一點吧,有的東西不一定非要自己扛吧!”當年的我感覺能自費出來留學走一遭的同學們,家裡面經濟條件都不會太差。
“你還不知道麼?我家裡前段時間出了些變故?”東哥和我並排走出公寓樓的大門,轉頭望向我,我們四目相對,他的目光透出些黯淡,並且很快就躲閃開了。
“啊?”我突然意識到之前好像是聽韓子雯提過一嘴東哥家發生了一些事情,但是她也並不知道具體細節,加上東哥每天在家裡依舊笑呵呵的模樣,讓我也就沒有再去深問過。
“我爸爸進去了,我家財產都被凍結了。”東哥語氣十分平靜,平靜的就像是在複述別人家的事情一樣。
“啊?!”我不知該如何回應他,又情不自禁的啊了一聲,怔怔的定在那裡。
“他們公司的老大出事情了,非法侵吞國有資產。我爸爸是他手下的得力愛將,也是公司的總會計師,整件事情必定與他脫不了干係,調差組調查了一段時間之後就把他帶走了。。。。。。”東哥一邊繼續淡定的對我講述事件細節一邊快步朝我們停車的方向走去。
“哎!希望。。。。。。希望叔叔是無辜的,很快就可以。。。。。。”思緒混亂的我試圖組織語言安慰他兩句。
“不用了!”東哥揮手打斷了我,“他進去之後我和我媽才知道原來他在外面早已經有了另外一個家,另外一個小孩,原本我以為他真的是每年都有半年的時間在出差,我還好心勸他要注意身體,別累到了。。。。。。”
“可是,他畢竟還是你爸。。。。。。”我拉開副駕的車門,對他說了這句電影橋段裡才會出現的臺詞。本意是想安慰安慰他,後來想想,也許此時的他已經不需要任何安慰了。
“卸掉了偽裝之後,他早就把我和我媽的心給傷透了。”東哥的面色依舊平靜,察覺不出任何波瀾。我沉默不語,陷入了一陣關於人性的思考。“嗨,都過去了,本來聊送報紙,非要扯這麼遠,人總是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不是麼?”東哥繼續說著,他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路兩旁昏黃的燈光灑下來,朦朦朧朧的照映出他疲憊不堪的臉。。
相比於兩三年前那個高枕安臥,不思未來的少年,他確實已經被瘋狂的生活慢慢雕琢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責任讓他不得不去獨自迎擊命運,我想此刻被辜負了的東哥必定不會再去辜負他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