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下起滂沱大雨,如瀑一般狠狠砸下來,拍的窗子一陣陣響,沈薔薇又起了高燒,偏這會兒已經燒的糊塗,管家林伯早就派了車子去接西醫,奈何外面雨勢太大,等了足有一個小時也不見車子回來。
劉媽更是急得坐立不安,使喚丫鬟去煎藥,自己守在沈薔薇身邊,用溫水為她擦身子,手忙腳亂的忙活了半天,沈薔薇卻燒的更加厲害。
林伯著了慌,匆匆打電話找了幾個西醫,對方都是以雨太大不便出行回絕掉了。林伯心神不定,眼見著小姐的臉燒的紅彤彤的,病情如何也耽誤不得。他在心中衡量一番,已是有了計較,拿起話筒播了號碼,輕聲嘆說:“下地獄就地獄吧。”
外面大雨傾盆,派出的車子還沒有回來,正是一籌莫展的時候,一聲驚雷清晰的劈在耳側,轟隆隆的震耳欲聾,原本通亮的房間霎時暗下去,整個府邸瞬間黑漆漆的。
有聽差來報說是打雷劈斷了電線,這黑燈瞎火的無處去尋人,林伯只得命人點了蠟,他時不時朝窗外張望,見黑沉沉一片,不免嘆息。
臥室內燃著幾支蠟燭,散出薄薄的光暈,雨依舊沒有停,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的砸在窗子上,外面黑沉沉的,如同潑了墨般尋不出一絲光亮,夜風也呼嘯著哀嚎似的沒完沒了,直攪到人心中去。
沈薔薇燒的糊塗,夢也是斷斷續續著,毫無章法的鑽進腦海。倒叫她想起少時,她那時年紀小,仗著大帥爺爺寵愛她,極是調皮,只差沒把督軍府的房蓋掀了。
總有一群丫鬟和侍從官在她身後追她,說:“小小姐,小小姐。”
她就整日裡跟在蘇徽意身後,喊他,“小叔叔,小叔叔。”
小叔叔在她的記憶中一直是冷漠的,他總是安靜的看書,寫字,十二歲的時候已經能寫出行雲流水的毛筆字,打一手精準的槍法,在別的孩子無憂無慮的靠在母親臂彎的年紀,他已經長成了一個獨立的少年,見到她的時候,也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她那時淘氣,總喜歡做錯事來惹怒他,最厲害的一次,竟是將他母親陪嫁的玉如意打碎了,他母親早逝,留給他的信物就那麼兩三樣,大帥爺爺怒的不成樣子,直說要發落了一眾侍從官。
她怕的直哭,最後還是他將這事擔了下來,大帥爺爺氣的說不出話,狠狠的抽了他一頓鞭子,打的他後背都滲出血來,又罰他在母親的靈位前跪了一夜。
這事過去很久以後,某天她無意聽到大帥爺爺的三姨太同四姨太聊天,才知道原來那一次大帥爺爺本想借著這事發落沈家,如果不是他擔了下來,不會這樣輕易了結。
她那麼調皮,常常做錯事,而他最生氣的時候也只是皺著眉頭不說話,她就耍賴一樣的抓著他的衣角,一聲聲喊,“小叔叔……小叔叔。”
外面雨勢越來越大,黑漆漆的大路上卻駛來幾輛汽車,停在了沈府的大門口,門房忙披了雨披去開門,但見打頭的竟是一輛防彈汽車,後面另跟著兩輛軍車。
車子依次停在了樓門前,背槍的衛戍先行下了車,他們穿著雨衣,黑洞洞的槍口在雨幕中更顯冷厲。侍從官開了防彈汽車的門,另有一個早就撐了傘等在外面,門房眼尖,已猜出這車中坐著的是南地十九省的太子爺,蘇徽意。
蘇徽意下了車,他著一身筆挺戎裝,容貌隱在夜色中,侍從官為他撐著傘,他揮了揮手,倒是有些不耐煩。
林伯開門迎了出來,雖說眼下不是講究虛禮的時候,但蘇徽意聞聽小姐病重,在這最緊要的當口及時趕來。
林伯倒也辨不明是個什麼滋味,只能在心中哀嘆,沈府的落敗雖是咎由自取,但與七少掛了勾,難免叫人心寒。
他一個下人都如此想,不知小姐心中又是怎樣的怨他。林伯心中隱憂,卻規矩絲毫不亂的引了蘇徽意進門。
蘇徽意因常年在軍中,行止頗具將門風範,又身居高位,自有一種威懾姿態,他將林伯的客氣看在眼裡,略略點過頭,就闊步走了進去。
大廳只燃著幾隻蠟燭,周圍黑漆漆的,更顯得偌大的寬廳極是空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