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柏先生派來接柯嵐的是一輛連窗戶都被塗黑的轎車,就停在破敗診所的門口。車子的內室充滿了劣質皮革散發的臭氣,座椅上的靠墊都因許久未洗而發黑,讓人看了就不想接近。
“濫砍濫伐加上環境汙染導致溫室效應加劇,南北極冰川融化帶來的淡水稀釋了海水,全球溫度上升,冷暖洋流産生變化,超級颶風席捲全球,冰川時代重新降臨——”
“什麼”
安德斯扭頭望向語出驚人的柯嵐,顯然對她這一長串發言感到疑惑。此時他們正坐在晃晃悠悠的轎車上,王吉當與司機所在的前排被黑色擋板遮的嚴嚴實實,而他唯一的旅伴則盯著兩邊塗成漆黑的玻璃語出驚人。
“1824年,法國學者jeanbaptiste joseph fourier提出了溫室效應理論,在之後的一個多世紀裡,人們都對他的話不以為然,直到危險迫近才匆匆忙忙的展開自救。你不是說過現在的狀況就像《後天》這部電影一樣嗎”
柯嵐單手托腮,眼神專注的像是能從黑不溜秋的玻璃上看出花來,“電影的結局照進了現實,區別只在於,電影裡的人們可以向南半球遷移,而我們只能龜縮在暗無天日的地下。”
“正確來說,是龜縮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停車場裡,”安德斯摸了摸長出了小胡茬的下巴,“瀛洲的前身就是地下四層的停車場,若是有機會爬到地面上,在凍成冰棒前還能看一眼上面大型超市的殘骸吧不過也多虧如此,我們才有充足的物資堅持到現在。”
“這座超市連同周圍的大廈都是柏先生名下的産業,出事之後先生就帶著咱們把周圍的寫字樓和酒店的地下停車場也打通了,這才擴成了地下城。西區的民兵團都是後面逃難來的,先生好心讓他們住進來,卻沒想招來了一群養不熟的豺狼。”
王吉當翁裡翁氣的聲音從前排穿了過來,因擋板的存在而聽不分明。柯嵐與安德斯對視了一眼,抬手去拉擋板上的視窗,一拽一下竟然沒有拉動。
“柯少爺,您剛剛經歷了一次暗殺,還是萬事小心為上。再說了,這條路您不知道走了多少次,還有什麼好看的”王吉當就是有本事把佔理的話也說的萬分討厭。
柯嵐放下手,略過安德斯那看好戲的目光,又恢複了之前的姿勢。她不說話,安德斯與王吉當也不會主動開口,於是沉默在車廂內蔓延,竟然就這麼持續了一路。
目的地其實到的很快。柯嵐先是聽到一聲頗響的關門聲,緊接著自己這一側的車門就被開啟了,等在外面的王吉當對著她做了個請的手勢。這令她想起了老套的□□電影,總懷疑下一秒會有一個馬龍白蘭度拿著煙鬥走出來。
順勢下車後,柯嵐才發現他們已經離開了只能容一輛車透過的逼仄街道,來到了一座燈火通明的地鐵站裡。寬闊的站臺兩邊是空蕩蕩的行車軌道,隔離開軌道與站臺的安全門被人特意扒開,下凹的軌道上還搭建了一座簡易的人行橋,而橋的後面則堆積著大量的雜物,像是故意要把道路堵死。
“你們還是這麼興師動眾啊。”安德斯下車後看到被堵死的行車軌道後樂了,“全瀛洲就剩下這麼一條出去的路,誰能在柏先生眼皮底下偷運東西出去”
“我們有瀛洲,別人就有方丈、有蓬萊,裡面的人不願意出去,可總有不速之客想要進來。”
陌生的男音自頭頂的擴音器裡傳出,陰冷的語調讓人忍不住想到暗影裡吐舌信子的毒蛇,柯嵐環視四周,就看到在一面巨大的玻璃牆後站著一名雙手插兜的瘦小男子。
他幾乎是貼在玻璃上注視著他們,狹長的眼睛半眯著,透出了一股遮掩不住的陰狠,臉上白的彷彿撲了一層厚粉,連帶著嘴唇都沒有多少血色,乍看就像是一隻趴在玻璃上窺探的幽魂。
“李隊,真是好久不見了。”安德斯熟稔的沖男人揮了揮手,然後指了指對方的右肋下,“看樣子你的傷口恢複的不錯,我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才把它縫起來。”
“如果不死就算好的話,那我確實非常好,”男人陰惻惻的說道,眼珠子一錯不錯的盯著柯嵐,兇狠的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託咱們這位病弱少爺的福,這段日子我可是忙的連閤眼的時間都沒有,能撐到現在真是福大命大。”
“李哥,李哥!”王吉當越聽越不對味,生怕二人就這麼在車站裡吵起來,趕忙出來打圓場,“是柏先生讓我帶柯少過來的,您先放我們進去,別讓他老人家等急了。”
“王吉當”男人聞言側過頭,像是剛發現還有這麼一號人物似得瞥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了一抹譏諷的笑容,語氣輕慢到了陰柔的地步,“這可真是有意思。不知廉恥的哈巴狗帶著辦事不利的小白臉,廢物和廢物倒是湊到一起了。”
這句指桑罵槐的話成功的在一剎那把王吉當的大餅臉染成了五顏六色的調色盤,可下一秒他便諂媚的彎了腰,嘴裡忙不疊的應和:“您說的是,您說的是,我們這就走,這就走。”
說完他一連串小碎步跑到車控室的大鐵門前,用通行卡在電子鎖上一刷,只聽“嘀”的一聲,鐵門敞開了一條縫,王吉當一邊用手臂撐住鐵門,一邊沖著還站在原地的二人急急揮舞,讓他們趕緊跟上。
柯嵐看了看不懷好意的蒼白男子,無視拼命揮手的王吉當,突然說道,“你粉塗的有點厚啊。”
“……你說什麼!”
車控室裡的男人先是怔了一下,回過味來便陷入了狂怒。只見他一拳重重的砸在了前擋玻璃上,引起了一聲驚天巨響,整張臉都被怒火所扭曲,像是恨不得將眼前的青年抽皮扒骨。
偏偏罪魁禍首彷彿意識不到近在咫尺的危險,竟然還心情頗好的笑了一下,“小白臉也不是臉越白越好,選錯了粉底色號也很致命,不如咱們改天交流一下”
“柯少!”王吉當幾乎是在尖叫了。
偏偏安德斯看熱鬧不嫌事大,還忙不疊舉手,生怕自己會被冷落,“算我一個!算我一個!我可會挑香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