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被火鳥摧毀後的德羅伊利斯是一片彌漫著硝煙的廢墟，昔日的熱鬧熙攘早就在昨夜的浩劫中蕩然無存，沿途都是流離失所的貧民，偶爾有拿著狩獵刀劍的人在斷壁殘垣間穿行，見到受傷的人便上前幫助，也幸好是火島惡魔蘇醒的訊息流傳開了，有不少獵魔者來到這裡，能盡可能地多出一份力，不會是最差的結局，當然，也只比最差好不了多少。

棠踏著破碎的木樑，小心地走著，迦爾遜揹著行囊，拿著劍，緊緊跟在她身後。他們從海灣洞窟出發，還是要繞過城鎮，房屋幾乎已經全部被摧毀了，地上散落著燒焦的木樑，斷壁殘垣間傳來壓抑的哭泣聲，隨著黑色的煙霧飄至天空，漸漸微不可聞。

“你不去尋求軍隊的幫助嗎？他們就在前面，至少能給你提供一些幫助吧。”棠將橫在面前的斷木掀起來，看到了樹底下的空間裡蜷縮著一個眼熟的孩子，那孩子看到她立刻哭著撲了上來，棠一邊拍著他的後背一邊抬頭問身後的迦爾遜。

“啊！好的，我這就去！”迦爾遜望著那個孩子，似乎有些於心不忍，但他全身上下什麼也沒有，只好摸了摸他亂蓬蓬的頭發，“你的父母呢？”

那孩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根本不理會他的問題，迦爾遜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連忙安慰：“你別哭了，現在已經沒事了，乖……我帶你去找軍隊，很快就能找到你的家人了。”

小孩子趴在棠的肩頭，從一開始的嚎啕大哭變成了小聲的啜泣，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滿是灰塵，身上也沾滿泥土，腿上甚至凝結著已經幹涸的血跡。棠輕輕拍了拍他的頭：“不哭了，我們去找萊恩。”

迦爾遜愣了一下：“萊恩？”

話音未落，他就在一片廢墟之中看到了一個灰頭土臉的老人牽著好幾個孩子走了過來，他看到這幅場景也怔了一下，但棠很快地站了起來：“吉爾受傷了。”她對萊恩說。

萊恩衣著也是淩亂不堪，頭發和鬍子被煙塵染成了黑一塊黃一塊，他的額頭上被劃開了一道傷口，已經結痂了，但就那麼大剌剌地橫在蒼老的面容上，顯得猙獰而悲涼。他聽到這句話，連忙彎腰去檢視孩子的情況，迦爾遜注意到，他彎腰的時候動作輕而緩，像是無法承受更多的壓力似的而略微有些顫抖。

棠已經越過了他們，徑自往前走了過去，她在路過最後一個孩子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什麼，掏出幾枚從露莎那裡拿到的錢幣塞到了那個孩子手裡，又在孩子耳邊說了幾句，便轉身走了。

迦爾遜連忙跟了上去，他疑惑著看著棠，又看了看身後的萊恩和孩子，動了動嘴唇。

棠卻在他開口之前說話了：“吉爾是孤兒。”說完，她側過頭看了迦爾遜一眼，有那麼一瞬間，迦爾遜覺得她的目光似乎有幾分動搖。

“去找軍隊吧。”

軍隊駐紮在德羅伊利斯鎮的外面，許多士兵正在運送傷員，一個著裝同普通士兵更為精緻莊重的軍官正在指揮救援，迦爾遜上前拿出自己的身份檔案委婉地說明瞭情況，忙碌的軍官表示現在人手不夠沒辦法送他回首都，但願意提供一些錢財幫助。迦爾遜從軍官那裡得到了些許補助，和棠兩個人順著路出了城鎮。

行至山林間的草地，棠忍不住回望遠處殘破的小城鎮，兩年的時光其實不長，但畢竟是她所有記憶的棲息之所，從山坡上望下去，卻已經看不見昨天的燈火繁華了。

迦爾遜察覺到了她的情緒，安慰道：“棠小姐，火鳥已經走了，應該不會再回來了，而且我們也已經告訴大家不要再停留了。”

棠點點頭：“真是沒想到。”

迦爾遜聽到她這話，臉上浮現出一絲微妙的神情，但他仍極力掩飾住眼底的慌亂，冷靜地說：“是啊，那明明是傳說而已。”

“傳說？”棠微微抿唇，將他的神情收進眼裡，雖然她可以看出迦爾遜很單純，也並不是壞人，但她依舊沒有把握在這時候刨根問底，於是只好轉移了話題，“誰能想到傳說是真的呢。對了，露莎說你要去尋求國王的幫助？”

“啊，對的，畢竟凡彌倫和霍西塞現在是合作聯盟，他們應該不會對黎光騎隊不管不顧。”在說到“黎光騎隊”的時候，迦爾遜明顯哽咽了一下。

棠想了一下，決定試試看能不能套出些什麼：“不過你也真是好運，居然半路掉隊，現在才完好無損地在這裡，不然也不知道跑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去了。”

迦爾遜失落道：“我沒有和軍隊共存亡，克魯斯大人一定會對我很失望。”

“別這麼想，說不定他覺得這麼危險的任務還有人能存活下來也很難得了。”

“並不是危險，我們也沒有想到後果會是這樣——”

棠的目光微微一動，悄悄瞥了他一眼，發現迦爾遜並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接著說：“黎光騎隊全軍消失，對霍西塞來說是很大的損失啊，你的克魯斯大人也沒有考慮過後果啊。”

迦爾遜鼓起腮，有些不服氣：“克魯斯大人也只是遵命而已，是麥亞羅將軍的命令，他是不想的。”

“麥亞羅想要借機除掉黎光騎隊嗎？”

她陰暗地想，黎光騎隊雖然是麥亞羅名下的一支軍團，但是軍隊計程車兵卻是將主將克魯斯當成典範，也許這觸怒了麥亞羅，想借機鏟除這支不忠於自己的黎光騎隊。

迦爾遜茫然地看著她，顯然這個問題已經超出了他的思考範圍，他下意識地辯解：“怎麼會呢！麥亞羅將軍和克魯斯大人是一心的！”

棠的內心不禁湧出一種套別人話的羞恥感，其實也不是她有多善良，而是迦爾遜這個孩子實在是單純得令人發指，而對比她的曲折心思，怎麼看都覺得自己是個哄騙無知少年的壞人。

她擺了擺手：“好了好了，我不該懷疑你們將軍的，你別生氣了。”

迦爾遜擺出一副“這還差不多”的小表情，絲毫不覺得自己被套了話：“我們這是要去哪裡？”

棠看了看走之前露莎給她的地圖，指著德羅伊利斯旁邊的鎮子說：“先去陀螺小鎮吧，但願那裡沒有收到火鳥的侵擾，如果可能的話我們去僱一輛馬車，或者兩匹馬也行，不然只憑四條腿走到布達希的時候我們可能要累死了。”

迦爾遜認同地點點頭：“剛才我想和軍隊借馬匹的，但看到他們的馬也不多……”

“德羅伊利斯是小城鎮，軍隊裡的物資很少的，昨天的事情太突然了，大部隊應該還沒有調來，”棠將地圖捲起來塞回包裹，眯起眼看了看遠處的天光，“看今天這個速度，我們要在林子裡過夜了，你的野外生存技能一定都點滿了，對不對，迦爾遜騎士？”

迦爾遜尷尬地撓撓頭：“我以前有過軍隊駐紮的經歷，應該還是可以的。”

棠安心地點頭，抓緊背上的包裹，悠悠地向樹林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