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氣氛一下子就變得怪異起來。

兩個人互相看著對方，神情都是如此專注，在外人看來好像就是那種典型的“一見鐘情”場景，然而只有他們彼此看到了對方眼底翻騰的情緒。

火藥味開始在沉默中蔓延，外界繁華熱鬧的氛圍並沒有撼動這裡一觸即發的危機感，甚至伴隨著音樂的高亢，這種氣氛在進一步的激化。

因為兩個人的靜默，後面的人要往前走不免開始催促：“站著幹嘛？要聊天去前面聊！”

克洛德先隱藏起了情緒，他好像很擅長掩藏自己的感情，抬頭間他已經露出了帶有距離感的微笑，如果不是眼神裡透露出來的戾氣，棠大概會覺得他完全不記得之前發生過的事情了，他甚至主動挽起了棠的手臂，用一種親暱而危險的語氣低聲說：“好久不見啊。”

天幕又綻開瞭如花朵一般的焰火。

棠面無表情地挽著他的手，在旋轉的時候丟擲一句：“如果七八天對你來說就算好久了，那我真誠地為你短暫的生命默哀。”

這一句無懈可擊的回答令克洛德感受到了久違的憋屈，向來都是把別人懟得啞口無言的船長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被懟得只想打人的煩躁感了，他那剛被剋制壓抑下去的暴虐情緒又有冒頭的跡象，視線轉移到她已經恢複如初的脖子，雙眼一眯：“那在我結束自己短暫的生命之前也會讓你體驗一下人生無常。”

“哦？”棠轉了一個圈，黑色的長發隨著她的動作旋轉揚起，在空中劃出一道飛揚的弧線，她身後是絢爛的光芒，映出眉目間的淡漠，“一個隨便對過路人出手的人渣確實應該有這種覺悟，畢竟你的確會讓人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陰暗的一面。”

克洛德的目光在聽到這句話後倏忽一冷，他之前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桀驁姿態，如今卻因為這番說辭而隱隱有了鋒芒，他用一種尖銳而冰冷的眼神看著她，卻依舊是帶著笑意說：“能讓你感覺到世界險惡也是我的榮幸。”

僅僅轉了一圈就已經讓兩個人都感覺到了憤怒和不耐，但前面那一對男女似乎看對眼了，久久沒有往前挪動，他們只好又轉了一圈。

“看來通緝還不能讓你這種無法無天的人退縮，不然怎麼還會悠閑地參加狂歡？”

“那你說對了，這種通緝我從來不放在眼裡。”

“是嗎？我聽說蛇蟲鼠蟻的視力才不好。”

前面依偎著都快親上的男女總算是定下了約會，往前走去。棠和克洛德不約而同地松開手，就怕從對方身上惹上什麼髒東西，動作出奇的一致。

他們快速地錯開，擦肩而過的時候棠略微絆了一下，她脖子上的項鏈從領口裡滑了出來，紅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克洛德被晃了一下眼，待他意識到那是什麼之後，忽然臉色一變：“你——”

“快看——那是什麼！”

廣場的方向傳來一陣騷動，四周響起人們的驚呼聲。棠順著眾人注視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大片厚重的烏雲，此刻正在漸漸散開，而破雲之處有暗紅色的光芒滲透出來。

像是雲端之上有一片紅色的海洋，那些光線透過雲層傾瀉而下，伴隨著不知從何處而起的狂風，烏雲被盡數吹開，呈現在人們面前的是一副奇麗夢幻的景象。

巨大的月亮幾乎覆蓋整個蒼穹，它不複曾經的純澈清透，而是散發著邪惡的紅色光芒，彷彿一隻惡魔的眼睛窺探著凡間種種，而它周圍的星光皆黯淡不見了，整個浩瀚的天幕只剩下了這一隻詭異的巨眼，以一種俯低的姿態懸在天上。月亮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靠近塵世，這無盡的蒼穹與詭麗的弦月形成了一種震撼的壓迫感，如同險峻的懸崖一般，似乎下一秒就會傾塌下來砸向地面。

人們都因為這壯麗奇異的景色而議論紛紛。

“這是什麼？！”

“神諭？是神諭嗎！”

“不對……”有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指著那輪紅月，驚恐地叫喊，“垂天之象——是垂天之象！邪神複生了！”

人群開始爆發出驚懼的哭喊，一時間洶湧的人海如捲起狂濤駭浪，擁擠著向四處奔逃，還有人匍匐著跪倒在地，向著巨大的紅色月亮禱告。而這時，廣場的最中間，一群身著白袍的人如聆聽到了天神之音，雙膝下跪，面對著大海吟誦出奇怪的語言。

原本平靜無波的大海此時發出咆哮的怒號，波濤洶湧地拍打著港灣，船隻被這來自深海的力量完全支配著在海浪間上下顛簸，而那股力量並不想就此摧毀它們，而是控制著它們瘋狂地撞擊著港口，發出猶如天崩地裂的巨大震動，激起人們心頭的恐懼。

“垂天之象？”棠疑惑地望向天幕，那輪紅月就低垂在她的頭頂，冰冷又無情地俯瞰著博特港的慌亂，它那樣不動聲色地靜默著，卻足以讓人産生想要跪倒在地的敬畏。如那隻飛過德羅伊裡斯上空的火鳥，這輪月亮也摧毀了博特港的繁華喧囂。

她被慌不擇路的人們撞向一邊，身體不穩地向後傾倒，她的視野似乎在這一瞬間開啟了，整個天空收納進眼裡，瞳孔染上一層如血的暗紅色。就在她以為要仰面摔在地上的時候，一隻手及時拉住了她，把她往前一扯，棠才勉強站穩腳跟。

克洛德握著她的手腕，避開了向他們撞來的人潮，將她拉到拐彎處的角落裡，這個位置還算隱蔽，那些慌亂的人互相碰撞著遠離廣場和港口，不少人摔倒被踩傷，情勢極其危急。

棠被他禁錮在這一方小小的角落裡，莫名其妙地抬起頭：“你幹什麼？”

克洛德死死盯著她，那雙似大海般深邃的眼眸中閃爍著某種激動的情緒，順著他的視線，棠撫上了脖子，那塊紅色的晶石安靜地垂在衣服上，承受著對方熾熱的眼神。

彷彿有一根無形的線將過去種種怪異串聯起來，從德羅伊利斯到陀螺小鎮到博特港，這塊紅色晶石似乎總是處在一個不那麼顯眼，卻又至關重要的位置上。

而她現在才意識到這到底有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