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106 陸蘭庭

安娜來自芬狄亞,醫學院畢業後即進入軍部復健中心工作,她父母是從亞新州邊境偷渡而來的非法.移.民,由於特殊的出身,和她同期畢業的同學大多都拿到了正式職位,而她無論做得多好,都只能擔任一個打下手的助理角色。

像值夜這樣的苦活累活,自然優先落到她的頭上。

而今夜,那位住在特護病房的陳小姐,心率產生了詭異的波動。

她支起疲憊的身子,推著夜間查房車去敲門,等到門口亮起許可的綠燈才敢推門而入。

映入眼簾的一幕堪稱詭異,月光漫進窗沿,床單凌亂,陳小姐靠坐在床背上,臉色透著詭異的潮紅,空氣中瀰漫著的氣味並不難以辨別來源。

但是安娜很清楚,這個時間點,她名義上的兄長早已離開。

安娜不得不硬著頭皮問,“陳小姐,您今晚是做噩夢了嗎?”

“只是有點不舒服。”那位小姐摸了摸耳邊的助聽器,“安娜小姐,這麼晚了還要值夜,真是辛苦你了。”

“這是我本職所在。”測溫木倉貼上她額頭滴了一聲,“體溫很正常呢。”

陳望月看著她胸前有些泛黃的工作證照片,“你在這裡工作多久了?”

“馬上就滿九年了。”

“那資歷也不算短。”她把玩著被角,“好像夜班都是你在值呢,沒見過你的同事。”

安娜動作一頓,垂下眼睛,“畢竟我還不是正式醫師,理應承擔更多的工作。”

“請恕我冒犯,你的大學是在……?”

安娜回答得飛快,“小姐,我從本科到博士都是在卡納皇家軍事醫學院就讀的。”

“和我哥哥家的家庭醫生是同學。”陳望月訝異極了,“這麼優秀的履歷,居然還不能夠轉正麼?”

她握了握安娜的手,“優秀的人才不應該被埋沒,如果你願意的話,明天我會讓我哥哥跟你們中心的負責人聊聊。”

監護儀的藍光映出眼前人驟然繃緊的下頜線,陳望月感受到安娜的手顫抖起來,她安撫地拍拍對方的肩,“或者如果你有別的好去處,我也可以讓我哥哥寫一封推薦信。”

她偏頭一笑,“他的名頭應該還有點用吧?”

“我怎麼能用這些小事來煩您呢?”安娜連聲道著感謝,“陳小姐,您實在太善良了,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謝您……”

“是我該感謝你,這麼晚了還在為我奔忙,啊,對了,你剛剛說我的心率異常,那要告訴我哥哥嗎?”

安娜的臉色僵了僵,隨即就被笑容所取代,她回握住陳望月,“術後恢復期神經敏感,產生波動也是正常情況,依我看不需要做特殊上報,如果您還擔心的話,我等一下把整理好的記錄交給您,您覺得可以嗎?”

“那就麻煩你了。”

“怎麼會?您好好休息最重要。”

安娜給她做完基礎檢查,又給她倒了一杯溫水才告辭,門關上的剎那,陳望月盯著鎮痛泵導管裡緩慢攀升的藥液,突然冷笑出聲。

改變一個人的立場,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簡單。

多像一場過家家遊戲,她握著辛檀的玩具印章,就能扭轉一位醫生的人生軌跡。

她想起遊輪上綁匪癲狂的獨眼。

那個男人至死都不明白,真正的暴力不是子彈,而是此刻正在靜脈流淌的、能讓人自願戴上鐐銬的甜蜜謊言。

就像安娜,明明看穿她在利用辛檀的影響力,卻還是甘願修改資料記錄——因為九年沒挪動的職級,終於有了鬆動的可能。

陳望月只是用一句輕飄飄的許諾,就成為了她的上帝。

不戰而屈人之兵,這就是權力。

像數學建模課上寧野老師演示的流體力學模型——權力是不可壓縮的粘性流體,會自然流向壓力最低處。

也許權力運作的本質與數學建模無異——將混沌的人性拆解成可控引數,在偏導數與積分符號之間尋找最優解。

她曾篤信數學是超脫世俗的巴別塔,此刻終於看清每個公式都寄生在權力的毛細血管裡。

她總是用善良與同理心裝點門面,不吝於向任何人伸出援手,天真地以為自己能像解偏微分方程那樣置身事外,卻忘了在辛家的勢力場裡,連變數都帶著血統的初始值。

或許她早已是博弈論中的納什均衡點。

從陳望月的爺爺奶奶將她賣給辛重雲開始,她就不可能再做局外人,那些清高的逃避不過是幼稚的遞迴函式,而現實世界從不接受無限迴圈的逃避演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