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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門剛一關上,怡婷的淚水便再也沒有忍住,她彎著背捂住嘴,儘量沒有發出聲音。在撫月閣,哭被發現了,是要受罰的。

她掀開棉簾開啟窗戶,看著霍威逐漸遠去的背影,終也沒能等來一次回頭,怡婷有些失望。撫月閣與黑家樓相隔不過四條街,陳媽與黑家也有不少生意上的往來,她卻深知,撫月閣的頂樓花和日漸式微的幫派冤頭,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在一起的。

雖只簽了五年的約,但頂樓花的買賣就是撫月閣最大的搖錢樹,即便契約到期,陳媽或也不會放自己走,再者,當初陳媽把自己從戲班子救出來的時候,怡婷就暗自發誓要一輩子都跟著陳媽。

“況且我又大他幾載呢!”怡婷心裡暗自琢磨,“可是他不也少了兩根手指麼?”她總是這樣遊離在自我矛盾中。

怡婷關上窗戶拉下棉簾,和前幾次一樣,心中暗暗向四面祖祈禱保佑霍威尋冤能平安歸來。雖然心裡知道,霍威之所行並非善事,甚至可能是令人髮指的卑劣惡毒的暴行,但是她就是無法從他帶給自己的溫暖中抽身。

月色漸深,霍威隻身走回了黑家樓,黃毛站在高牆的大門口,背靠著吊索的鐵鏈焦躁地搓著鬢角,一臉怨氣,見霍威回來,氣沖沖地上前質問,“你沒給我的馬掛上?”

霍威側過臉看了一眼黃毛,“小事兒一樁,不需要帶那麼多人。”心中暗自後悔自己為了圖方便沒有走前門。

“你自己都去了!你說是小事兒?少他媽唬我!你以為我沒看債押?”黃毛聽後更加激動了。“我告訴你,今天你帶我也要帶,不帶我老子也要跟著你去!”

霍威駐足一哂,“你看看我不給你掛馬,你能騎著馬從黑家樓出去半步?”

黃毛氣得直揪頭髮,“為啥!為啥這次又不帶老子!老子哪次給你丟人了!”

霍威板住了臉,本就心氣不順的他頓時怒火中燒,他一把抓住黃毛的領口,緊繃著眉頭,“聽好了,這次和我同行的四人,都是黑家本族人安排進來的,其中就有二哥自家的孫子!”說到這兒,霍威向馬房瞥了一眼,壓低了嗓門,“你以為我願意和他們共事?你不滿意,自己去找二哥說理!但你若再和我這麼說話,我定不客氣!”霍威推開黃毛,邁著流星步朝馬房走去。

黃毛踉蹌出去了好遠,站在原地喘著粗氣,把手中的草棒用力甩在地上,但也沒有再敢追上前半步。

霍威趕到馬房,有四人已經在柵欄旁等候,見霍威,趕緊站直身子向霍威行了扶胸禮,“霍大哥!”四人齊聲問好。

“畫像你們都拿到了?”霍威向四人點頭示禮,邊說邊走向自己的馬位。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將韁繩從木樁上解下,溫柔地撫摸著眼前這匹駿馬的脖頸,漆黑滑順的毛髮在馬房天窗透進的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發光。“你是黑金梁?”霍威轉頭看向其中一位年輕人問道。

“是,霍大哥。”一位面容俊朗的瘦高年輕人急忙向前走了一步應答。

“這不是什麼好玩兒的活兒。”霍威走出馬位。“債押你們也都看了,十二萬笛,這廝本來是匯圖嶼北邊挺有名的一個酒商,後來自己作死吃菇,敗了不少錢,又跑去賭,欠了一屁股賭債,這次我們是要和賭莊的債頭搶人。”

四個年輕人相互看了一眼,“是不是高俠酒館原來的老闆?高高胖胖的?”其中一個長髮年輕人問道。

霍威沒有作答,擺手示意四人跟著自己,“他身上有錢,就颳著,值錢的物件也都拿著。如果真是身無分文,那就要抓活的,賣給江陰的蠱術師,男四女五,小孩子能賣七萬。屍體不分老少男女,只能賣一萬。所以人死了,賬也就死了。”霍威的聲音逐漸變得冷酷低沉。“最好不要波及他的妻兒,但是他這個數目,看來是在所難免了。你們中若有人覺得良心上過不去,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霍威放慢腳步,背對著四人,似乎在等有人主動退出。

見無人應答,霍威便提了提長衣繼續趕路。

忽而起了一陣疾風,馬房兩旁的樹木宛如猙獰的野獸,抖落掉身上乾枯的樹葉,簌簌的落在潮溼的地面上。四個年輕人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們跟在霍威身後,面色陰沉難看。

霍威心裡清楚,讓這四個毫無經驗的年輕人跟著自己幹這份差事,不過是黑二哥想蛀控黑家錢莊的第一步棋。

一邊是走投無路的冤主,一邊是窮兇極惡的債頭,同行的又是自己無法信任的幾個愣頭青。這次尋冤,他不得不同平原上的孤狼一般警惕。

一行人來到了伙房,霍威敲了敲門,讓四人在外稍作等候,伙房裡的人拉開面門,確認了身份,給霍威開啟了大門。

開門的是鄭狄,他忙得滿身是汗,霍威進伙房後他便沒有關門,伙房裡的熱氣像江水一般向空中翻湧著。鄭狄抻著腦袋透口氣的功夫,瞥見了站在牆根瑟瑟發抖的四個年輕人,沒有理會他們的施禮,沒好氣兒地關上了大門。

“你今晚就帶這四個人?”鄭狄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霍威。

“鄭冤頭隱退江湖,做了主廚,這世道也就找不到什麼像樣的人了。”霍威一把摟過鄭狄的肩膀開著玩笑。

“他孃的,我都這把年紀了,你個雜碎還要調侃我!”鄭狄一巴掌拍在霍威肚子上。“那個又高又瘦的,就是黑二哥的孫子?”

“是啊!”

“好一個狸貓小子,我說這回可有你操心的,沒一個看著像能成事兒的人!”鄭狄滿臉不屑。

“黃毛和胖子我不也是這麼帶過來的麼,怕的不是不成事,是不和我一條心啊。”

“行了,定都定了,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一會兒我叫人給你那幾個小子煮點餃子,讓他們去前院吃了等你。我讓廚臺把刀都備好了,你先上樓等我,我有其他事情要和你說。”

霍威回頭看著伙房緊閉的大門,在廚子們的吆喝聲中駐足站了片刻,便背起手穿過霧氣繚繞的走廊轉向了樓梯。

黑家在多年前就壟斷了整國九成的香料貿易,這些從南方遠途運來的珍貴商品幫助黑家不斷積累著財富,金山銀山在香料面前也不過如此。當年因為爭奪這個生意,黑舉國險些在匕蒙大會後被嶺南幫的人暗殺,若不是霍威徒手為他擋了一刀,現今匯圖嶼的香料生意或是另一番景象了。

那年次月黑家幫便與嶺南幫大動干戈,兩方整整較量了兩個月,死傷難記,最終黑家幫憑藉著更加兇狠的冤頭們將嶺南幫趕盡殺絕,也就此統治了大半個匯圖嶼際的地下帝國。

鄭狄就是在與嶺南幫最後一次火併時被人砍中脖子,險些丟了性命,花了小半年時間才徹底痊癒,卻也早磨了鬥志,黑家冤頭的第一把交椅自然也就讓給了霍威,自己則撿起了做冤頭前的老本事,在伙房幹起了主廚。

當然,主廚的工作可不止是燉肉做菜、混合香料,那些敵對幫派的眼線嘍囉神秘消失的地方,就在這伙房地底的酒窖。

實際上,能住進黑家樓的冤頭少之又少,大部分的冤頭平日裡大都是有其他營生的。真正想靠尋冤吃飯的人,多數也都淪為了公土夜遊的強盜或被送上了刑場。

霍威上到二樓的時候,第一批滷牛羊肉已經備好,廚子們將大塊肉趁熱用布包裹住,裝入盛著肉湯的木桶中抬到前院,這些肉要在天亮前分批送到黑家的各個酒館。有時貴族們在舉辦家宴時,也會從黑家大量購買現成的滷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