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覓……”遊霄叫了第一聲。出口後,他才發現,這聲音被他壓得很小,連他自己都快聽不清。
這眨眼間的工夫,何覓又向前走得更遠了,越發地靠近江邊。遊霄睜大眼睛,視線被那黑沉沉的江面吸引了,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
不好。他意識到,這絕對不是什麼好的發展。
再不把何覓帶回來,可能他就永遠沒有機會了。
快一點,快一點把他叫回來,不要再讓他往前走了!遊霄渾身肌肉繃緊,加快速度朝那兒沖過去。他和何覓之間明明只有十幾米的距離,但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裡,卻好像被放大到了無限長。
何覓走到了護欄邊,停頓了一秒鐘。在這一瞬,遊霄好像連心髒都要停跳了,眼眶瞪大到了極限,耳畔轟鳴,被瘋狂的不祥感淹沒。
他失控地大喊了一聲:“何覓!!!”
下一刻,那個身影前傾,他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何覓就從他眼前消失了。
遊霄瘋了一樣狂奔,想了很多東西,又什麼都沒有想出來。他突然意識到何覓往包裡裝的是石頭,那何覓往包裡裝石頭跳江是想做什麼?他不知道,他沒有餘力去推出那個最簡單不過的答案了,他沖到江邊,幾步間就把自己的外套脫掉扔下,對著何覓跳下的地方躍了下去。
冬天的水冷到了極點,凍徹骨髓。遊霄咬緊牙關死死憋著氣,猛地向下游去。水底比岸上還要黑得多,伸手不見五指,遊霄看不見何覓的所在,只能夠揮舞自己的手,試圖在自己身體的範圍裡抓到何覓。
他們跳下來的時間差應該只有三四秒,或者更少,但是為什麼他找不到何覓?
時間被拉長成了無數倍,遊霄在這短暫又漫長的下游中被折磨得差點失去理智,他也顧不得章法,記不起來什麼游泳的技巧,只是一個勁地向下紮去,胡亂地在水中尋找。
忽然之間,他的手指碰到了和衣物類似的東西。遊霄立刻抓住它,用力地拉近,然後他摸到和人體一樣的東西。
他找到何覓了!
在這寒冷徹骨的水中,在這混亂的情況下,何覓只來得及輕輕地推了他兩下。流動的江水在他們周圍推流,氣泡在他們的周圍上浮,而遊霄感受到他的掙紮,沒空做出更多反應。他手忙腳亂地摸到何覓的肩膀,將那上面的背帶拉下來,很快讓何覓脫離了那沉重的揹包,然後擁著懷裡的人朝水面游去。
遊霄水性很好,到水面時,一口氣堪堪用完。何覓嗆了不少水,到水面時大聲咳嗽起來,遊霄要帶著他游到岸邊,他卻推開遊霄的手,再被遊霄死死抓住。
因為嗆了水,所以何覓說不出話來,遊霄也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只能大吼:“跟我上去!不然我就跟你一起沉下去淹死在這裡!”
何覓的推拒停止了,這個威脅十分有效。遊霄來這兒散過步,知道哪裡能上去,奮力將何覓拉到那兒,幾乎是連拖帶拽,才將何覓帶到了岸上。
水花淋淋地從他們身上落下,何覓趴在地上咳水,遊霄大口喘氣,跪在何覓身邊拍他的背。
濕透的衣物緊緊地貼在面板上,冬日的冷風吹得遊霄全身發涼,但他的大腦又熱到了極點,簡直要燒起來一樣。
何覓咳完水,突然跪著蜷縮起了身體,瘦削的肩都縮在一起。
“為什麼……”他哭著說,“為什麼不能放我一個痛快呢?”
遊霄後怕地抱住他,兩隻手臂把他箍在懷裡,顫抖了許久,才擠出話來:“你不要這樣……”
“不要再給我希望了。”何覓悶聲地哭,“你不是想要解脫嗎,這是我唯一的辦法了啊!”
遊霄聲音大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想讓你這樣!我只想讓你回去好好地生活”
“我做不到,我沒有辦法!”何覓第一次崩潰地對他大聲說話,“我沒有辦法,活著好痛苦啊少爺,好難受啊,為什麼要讓我活著呢?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沒有辦法阻止自己靠近你,沒有辦法放過你,這是我唯一的解脫了,為什麼要攔著我呢?”
遊霄說不出話了,他只是收緊了手臂,讓何覓無法從自己懷中逃走。
他完全沒有想過何覓抱著的是這樣的想法,會如此迫切地想要尋死。他沒有想過自己今晚的話對何覓來說會是斬斷生路的最後一刀,他情不自禁地想象如果他沒有追出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如果他沒有撈到何覓,又會變成怎樣的後果。
此時此刻,遊霄前所未有地後悔起來,今晚決裂時的鐵石心腸消失了,耗費這麼長的時間營造出來的冷靜表象也消失了。他被龐大的恐慌覆蓋,止不住地顫慄,過了許久,也沒能做出合理的恰當的反應,只是更緊地、更用力地抱住了何覓,害怕一旦放開了,何覓就會從自己眼前再次消失,就會傻乎乎地再次跑去江邊,徹底地沉下去,再也不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