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嘴中的劉禿子的人就是被我制服的胖子三人。
我掀起罩網,幾人正被我五花大綁地捆在了一起,口中還塞著工地用的線手套。
“恁個鱉孫兒有種弄死俺!”
看見老劉等人後,他衝我怒吼著:“恁今天不弄死俺,那以後走夜路可就要小心點了!”
老劉看見胖子幾人後,突然臉色變得陰沉,他從後腰掏出彈簧秤,“看看!”他扯過截螺紋鋼過秤,“他媽的,標號HRB335的給你換成235,當老子瞎啊?”
後來經過了解才得知,胖子幾個人是李禿子鋼材廠的供貨商,李禿子拉了一車235型號的劣質鋼筋想要偷偷調包工地上的HRB335的經過檢驗科驗過的標準螺紋鋼,這樣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賺取兩份利益。
在這個年代有很多這種操作。
父親說過,有些良心不好的包工,會和檢驗科的暗通款曲,為了吃回扣就故意以次充好,送去檢驗的螺紋鋼,一堆鋼筋只有最上面的幾十根是合格的,剩下的全都是偷工減料的次品。
要是出了事,就找那些不懂行的年輕人簽字頂包。
一個小時後,一堆鋼筋又重新碼齊。
老劉往我兜裡塞了包未拆封的紅塔山,“醫藥費。”
我擺著手拒絕,安保工作本就是分內之事,況且我也很少抽菸,但拗不過老劉,他說這是他們工地上的規矩,菸酒紅包在這裡是硬通貨。
他踩滅菸頭,朝被捆在攪拌機旁的三人努嘴,“這幾個雜碎,天亮就送局子。”
送走了來行竊的幾人,那輛汕A5483拉廢鋼筋的車才緩緩開了進來。
而他們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那堆剛剛才被我攔下來的螺紋鋼拉走了……
老劉點燃了一根菸,緩緩吸了一口,深邃的目光在夜光下泛起一絲精明。
“身手不錯,練過?”
“以前在碼頭上扛過包。”我的心思此刻停留在那輛拉“廢品”的車上。
“小陳啊,今夜的事情,希望你不要說出去。”
“可這樣不就成了豆腐渣……”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劉的一個斜眼打斷,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小陳啊…在這個時代,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有老人和孩子要養,我是幹工地的,但我不能再讓我兒子幹工地……你明白我說的嗎?我想讓他們也能讀得起書,做一個有文化的人,老師或者律師都可以……”
我的心情變得很複雜,他們所在建設的是號稱能夠抗八級狂風、能夠使用八十年以上的商品房,但是我知道那批好的螺紋鋼已經拉走了,以廢品的名義……
我當然明白這其中的潛規則,但我無力改變,能做的只有接受。
“老劉,我明天不想來了。”
我接過老劉的一根菸,黑夜中亮起了兩個紅點,一明一暗的閃爍著。
“想好了?”
“嗯。”
我的內心不能接受對這種事情視而不見,既然無力改變,那麼就乾脆眼不見為淨好了。
以前跟著父親在工地上的時候,記得有一次我把32.5標號水泥改成了22.5,因為這樣每立方就能省出兩包煙錢,後來換來的卻是父親的一個巴掌,他問我知道為啥摻粉煤灰不能超12%嗎?因為摻多了就像往煎餅里加鋸末,看著厚實,一掰就碎!
我當時就反問他,反正甲方又不懂這些,能省下好大一筆錢裝進自己兜裡,就可以改善我和媽媽的生活。
他當時說了一句令我至今難忘的話。
他說,樓塌了能再蓋,良心塌了補不回來!
劉工從兜裡掏出兩張紅票子,說:“今天你有功,多的是賞你的,你是個幹活踏實的人,要是哪天願意放下架子了,隨時聯絡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