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恪這時才發現那刁得貴右臂的袖子軟軟地下垂著,他一整條右臂竟已給人齊齊地削斷,不禁又問道:
“南宮兄,他的右臂是?”
“不就是拜你所賜麼!”刁得貴突然朝徐恪怒吼道,只見他牙關緊咬,鬚髮亂抖,雙眼圓睜,一張面無血色的白臉此際竟然脹出了一絲血紅。看得出,若不是他雙腳被鐵鏈綁縛住,他定會朝徐恪猛撲過來,恨不得掐住徐恪的脖子,張開嘴巴,瘋狂地撕咬一番……
“這不就是徐兄弟的手筆麼,聽這廝講,當時徐兄弟只是當空一劍,他的右臂連著手拿的刀就被你生生給削斷了……”南宮不語依然是漫不經
心地說道。
徐恪回想那日山谷中情景,只記得當時自己為救薛濤,倉促揮劍,至於那些黑衣人究竟死傷如何,卻是記不甚清了。此時聞聽兩人之語,方知那刁得貴的右臂必也是傷於自己劍下,心下竟不由得有些歉然,隨之便沉吟不語……
“你嚷什麼!要不是徐百戶劍快,加上那一天大雪冰凍,你哪裡還能活到今天!”南宮不語斥道。
“我要他救?!”刁得貴也憤恨道。他心裡的想法當然是:你徐恪當時為什麼不乾脆送老子上西天算了,省得老子還要在這裡受罪!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人乎!刁得貴,你也算是一個老掌旗了,眼看著就能提校尉,只要你把這次幕後的主謀供出來,本千戶擔保,非但對你既往不咎,還要在沈都督那裡給你保一個校尉乾乾!”南宮不語道。
“嘿嘿!南宮千戶,這句話騙騙三歲小孩可以,你以為我會信嗎?”刁得貴也冷笑道。
“信不信由你,不過,有一點你倒是不用懷疑,你若還不肯招的話,咱青衣衛裡的幾十種手段,可要一樣一樣地都在你身上試過了。這些手段的滋味,想必不用我說,你就該知道的……”南宮不語淡淡地說道。
“我聽說,你們北安平司的孫千戶特別鍾愛‘青字九打’。很巧,本千戶這裡也有一套‘青字九打’的刑具,今日要不要讓你也嘗一嚐鮮?……”南宮不語起身從櫃子裡拿出了一個小木箱,緩緩地開啟木箱,從裡面也取出一些釘子、錘子之類,拿在手中把玩不已……彷彿在他眼裡,這些不是刑具,而是一隻筆、一塊墨、一個硯臺,他要做的也不是給犯人上刑,而是將犯人的面板血肉當作一張宣紙,他揮手之間,洋洋灑灑,只為寫出一副丹青妙筆……
刁得貴雙眼緊閉,渾身忍不住地微微顫抖,似在極力地掩飾心中的恐懼,但越是掩飾,那種恐懼感就越是強烈。他在北安平司裡做了十幾年掌旗,青衣衛裡的所有刑具他幾乎都一一經手過,但都是加之於別人身上,今日裡,輪到他自己親身嘗試,他怎能不渾身顫慄?
“刁掌旗,你是青衣衛的老人了……我看這‘嚐鮮’的法子,也得新鮮一點,就用二十根倒足釘,從你的十根手指尖和十根腳趾尖打進去……你放心,以本千戶的手段,保準只拔出血肉,不傷骨頭,要不然,這第二次可就不好打了……”南宮不語手持鐵錘和釘子緩緩走到了刁得貴的身邊,左手疾伸,瞬間就箍住了刁得貴的左臂,左肘再一壓就將刁得貴的上身緊緊地摁在了床板上。他一邊取出釘子對準刁得貴的手指尖,一邊輕笑道:
“我倒忘了,你少了一隻胳膊,看來,十五根釘就夠了。”
“南宮兄,這個……”徐恪終於忍不住站起了身子,走了過來。
“怎麼……徐兄弟也好此道?”南宮不語微笑道。他見徐恪朝自己走來,以為對方也是想過一過“在人身上幹木匠活”的癮,便將自己手裡的一把鐵錘和幾個釘子交到徐恪的手裡,並且用目光示意,讓徐恪先從刁得貴的拇指尖下釘。
徐恪手拿著鐵錘和幾根倒足釘,心裡頭真是感慨萬分。他只見那釘子末端打著三根尖利的倒刺,可想而知,這些釘子從指尖下去,再行拔出,犯人將是何等的痛楚……
“南宮兄,小弟以為,給犯人用刑,還是先緩一緩為好……”徐恪道。他心裡卻是有另一句話:“我們這般一上來就濫施刑罰,豈非跟孫勳那廝無二?”但此時也自知不能說出口。
南宮不語看著徐恪,一雙略帶笑意的眸子裡,此時卻露出了古怪的眼神,頓了一頓,他便鬆開了刁得貴的左臂,哈哈一笑道:
“徐兄弟,你說不動刑,那就不動刑吧,聽你的!”
兩人回到椅子上落座,南宮不語又高聲問道:
“刁得貴,今天是徐百戶為你求情,本千戶暫不對你動刑,但該說的話你總得說!你是個聰明人,應當明白,拖下去,對你可沒好處!你……還是不肯招出主謀之人嗎?”
“回稟千戶大人,小人……小人真的不知啊……”刁得貴戰戰兢兢回道。此時,他看向徐恪的眼神中,已再無兇悍之色,反倒還有一絲感激……
對這樣的人犯,南宮不語心裡非常清楚,若不對他動刑,說到天亮也是沒用。但此時,他既然答應了徐恪自也不好反悔,於是他們兩人審問了半個時辰之後,見那刁得貴還是守口如瓶,也只得鎖好鐵門,從地道中退了回來。
在密道中,徐恪又向南宮不語道出了自己的懷疑,只因在天牢中他與孫勳剛剛對過一掌,這掌力與招式跟西峽口襲擊自己的黑衣人首領甚為相似。南宮不語卻道,單憑這一點很難給孫勳定罪,畢竟那孫千戶是楚王府的紅人,又深得皇上信任,沒有鐵證,輕易是扳不倒的。
出了密道,走出密室,南宮不語叮囑了徐恪幾句,大意便是今日審問之事以及密室密道等等切不可與人提及。徐恪應過之後,自回北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