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西斜,黃昏時慕容春華來報,說三軍布勒已畢,隨時都可出發,張邁皺眉道:“怎麼這般快?可別出了漏子。”
慕容春華道:“諸路大軍抵達常樂已非一日,在楊將軍的安排下早已經井井有條,末將只是傳令整合、巡視諸營而已,並不費多少功夫。”
張邁道:“好,你且下去待命吧。”
慕容春華道:“大軍已經準備好,主帥是誰,還請大將軍示下。”
張邁道:“現在都已經近黃昏了,難道還需要連夜進兵不成?你且下去休息吧。”
慕容春華也是識得進退的人,不敢再問,這才出來,馬小春獻上奶茶,要說什麼,見張邁神色凝重,便不敢開口。如此直到天黑,李臏推著輪椅進來,馬小春便將所有侍從遣走,自己識相地躲到一邊去。
李臏進來後道:“大將軍,東巡的事情,已經準備妥當了。”
張邁道:“好。”
李臏欲言又止,要出去,卻還是回過頭來,道:“大將軍北進主帥,定了沒有?”他是司馬,劉岸不在便是最高參謀,有資格問這句話。
張邁道:“你認為該派誰?”
李臏道:“可派楊將軍為正軍,出伊州,派薛將軍為奇兵,繞道走渠離,從銀山大寨掩襲毗伽。”
張邁哈哈笑道:“那薛復可以不用去了,只要給阿易一萬雄兵,他一個月內就會大破毗伽於高昌城下。等薛復趕到,阿易的人只怕已經在天山北麓了。”頓了一頓,道:“若是反過來,讓薛覆在東,阿易在西,情況只怕也一樣。”
李臏道:“若不然,就讓慕容春華統兵吧。”
張邁沉默了下來,道:“李臏,你說出這樣兩個答案來,分明對我的難處已經心知肚明。可我這樣為難,並不是出於私心,怕楊易、薛復壓過我而威脅到我的地位,而是因為眼下咱們這種穩定的格局來之不易,如果薛復或者楊易有一人功勞太過卓著,會影響我們內部的平衡。我最怕的,就是咱們內部的權力結構失衡而陷入到內耗中去——那是我最不願意看見的。現在楊薛兩人為北進高昌的不二人選,若我不用他們而用慕容春華,將事情做得這樣明顯,就算薛復敬我,阿易愛我,兩人對我並無芥蒂,只怕他們手下的部將也要認為我嫉賢妒能,那樣同樣對咱們的團結不利。”
李臏見張邁對自己坦誠相告,顯得十分感動,說道:“大將軍,既然你是這樣的想法,那為什麼不直接找楊將軍、薛將軍說明白呢?”
“這……”張邁道:“這些話,對你還好開口些,跟他們說……卻有些難開口。”
“難開口也要開口。”李臏道:“將事情攤開來講,就算當面吵架,也好過大家都閉上了嘴巴彼此猜忌,那樣反而會流於陰謀。你看今日議事,大家不都存了心機了麼?薛復難道就不懂得可以分兵?可他又不敢自請為主將,反而自請為先鋒。楊將軍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以前還在燈下谷時,大家只怕不是這樣子吧。就是在下疏勒的時候,大夥兒說起話來也暢快得多,但現在,連小石頭有時候都懂得裝糊塗了,這股風氣,只怕不是什麼好兆頭!”
張邁聽得一驚,李臏又道:“大將軍,我本來也是你的敵人,可自投效以來就十分慶幸自己沒跟錯隊伍,咱們一路走來,無論敵人是誰都屢戰屢勝,靠的是什麼?靠我們的兵力?還是靠我們的計謀?不是啊,我們靠的乃是我們沒有敵人那麼多的內耗。咱們的兵力、計謀都不見得比敵人強多少,可在許多關鍵時刻,敵軍總是會犯錯,計謀與戰略的錯誤也就罷了,最致命的卻是他們總在內部分裂,因此力分則弱,甚至互相扯皮!他們兵力雖強,智謀雖深,但用在自己人身上的卻比用在我們身上的還多。而我們卻擰成一股繩!所以才能百戰百勝!如今我們隊伍越來越大,領地越來越多,軍民越來越雜,出現分歧、矛盾也是應有之義,但我覺得,我們的核心團體卻應該彼此坦誠,如果我們這些人都開始互相算計,讓這股風氣蔓延下去,只怕我們接下來的路走不了多遠了。”
張邁聽得跳了起來,叫道:“不錯,不錯,李臏,你說的不錯!就憑你剛才這一番話,河西一役的首功,就該是你的!那北進的統帥,你認為該由誰來擔任更加合適?”
李臏笑道:“首功是誰的,無所謂了。至於說北討毗伽的重任該由誰來擔任,大將軍既然感到為難,為什麼不直接找楊、薛兩位將軍來問一問?我想他們這會應該也還沒有入睡。”
張邁道:“你說的對。”便要叫馬小春卻請楊易、薛復,不料便聽帳外楊易咳嗽了兩聲,問道:“邁哥,你睡著了沒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