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丞是個胖乎乎的小官,品級最末,得知來人是當朝太傅時,嚇得屁滾尿流前來迎接。
他這裡並非什麼要站,來往最多就是些信使之流,何曾來過當朝一品大官一品公?自是恨不得使出渾身解數來討好巴結。
可惜他今兒個出門大抵沒看黃曆,驛館只有上廳一間房,卻早早的給一個少年住了去,偏偏那少年並非官身,不過是個平頭百姓,只因給了不少銀子。
像驛丞這類官員,俸祿微乎其微,還要被上官颳走一大半,故而平日裡另想法子撈偏財。
驛館之所以不叫客棧,正是為了跟普通人區分開,可這裡山高皇帝遠,沒人真會來查,所以若有願意給錢的,就算不是官也能住。
“下官周眾,拜見左太傅。左太傅大駕光臨,敝處簡直蓬蓽生輝。下官深感榮幸不勝惶恐……”這驛丞亂七八糟一頓吹捧,把能想出來的詞都用上了,腦子裡卻一片空白,冷汗直流——
怎麼辦?該如何交代上廳被個平頭百姓佔了?
“好了好了,”左章恆打斷他,“聽程管事說驛館內只剩別廳了?”
周眾眨眨眼,正努力搜腸刮肚找說辭應對,忽聽旁邊有人兇巴巴道:“什麼?只有別廳?難道你不知道站在你跟前的人是誰?”
左滴轉頭一看,發話的是左測,他本就發黑的臉變得更黑了,彷彿受到侮辱的人是他一般,梗著脖子衝那驛丞嚷嚷:“這可是大康的一品大官,你竟敢讓他住別廳?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誰有這麼大膽,敢越過太傅去?”
周眾聞言兩腿打顫,剛要求饒便聽左章恆怒喝道:“好了!正所謂先來後到,老夫本就是後頭來的,若自恃身份將前頭人攆出去,豈不是仗勢欺人?”
左測愣住,似不敢置信般住了口,怔怔看著發怒的大伯父,一絲惱意飛快從目中閃過。
左章恆回頭道周眾:“上廳住的總歸是老夫同僚,不可叨擾。別廳便別廳,還請周大人速速安排吧,家眷一路奔波,想早些安置下來。”
周眾暗呼僥倖,沒想到當朝太傅如此好說話,他正待應下,忽聽驛樓上傳來少年說話聲:
“哪個跟你是同僚?小爺不過一介白身,爾等休往自己臉上貼金。”
眾人順著聲音看去,說話的是個十來歲少年,面龐清秀,神態慵懶,眼神裡透露著說不出的傲氣。他身著紫色織錦緞鶴氅,腰間綁著根蝠紋金帶,手指上套著好幾個碧玉扳指。
少年挺胸抬頭,邁著與年齡不相稱的八字步,施施然走下樓來。
不止是左滴,餘下的左家一行人也都看傻了眼。
若說富貴,左家自是在康國排的上號,可瞧見這少年,仍是叫人捂著心口發慌——他這樣裝扮,當真不怕路上遇到賊寇?莫說窮苦人家,便是左滴這等家世,看著他都禁不住紅了眼……
唯有周眾,聽見這少年聲音時,臉色已經垮下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好把自己藏起來。
先前遭了數落的左測終於逮住機會,冷喝道:“原來是個白身,白身也敢住進驛館?你究竟是何人,報上名來。”
少年似乎很享受被人注視,洋洋自得道:
“小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牛名軻廉,你家牛爺爺是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