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總能以你意想不到的速度傳到你意想不到的人耳裡,尋常的,嘆一句羨慕便也過去了,可任何快樂開心的事,在不幸的人眼中,都只是諷刺而已,沸騰的情緒會將心中那顆名為嫉妒的種子灌溉至發芽開花,叫花香糊塗地迷了心,不死便不休。
回到志逸伯府,聽丫鬟們將封州城種種傳言一字不差地轉述的東方霓裳,悲憤欲絕地掃掉桌上所有精緻的茶具,憔悴蒼白的面色漸漸地扭曲,“憑什麼!憑什麼我在京城備受煎熬的時候,她卻在封州城風光幸福!”
“她究竟哪兒好了,為何誰都要護著她!”
“什麼不迎妾侍不抬通房不收嬌娥,這世間哪個男子能受得住狐狸精的媚惑!”
她一點點地握緊拳頭,面目猙獰地揪住湛藍色的桌布,“我便不信他胥邪當真可以為何樂安潔身自好!”她定叫那番誓言淪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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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座富麗堂皇的宅子花園裡,胥邪在紛雜的熱鬧中向何樂安介紹道,“那肚皮圓滾滾的,便是陳員外了,蕭家臨走前把產業賣給他,旁的水都撈不到,尤其是胥府。想來是恨極我了,現在陳家是封州城排行第二的富商,直逼胥府。”
“可我瞧著,你半點緊張感都沒有。”這直逼,怕是還有好大一段距離吧。
胥邪笑道,“胥府業務廣泛,他即便能暫時壓制,也不能一直壓制。”只要他把別處的資金往這邊靠攏,他們會發現他不止是封州城的首富那麼簡單,可財不能過分露眼,否則就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了。
正說話間,許許多多的賓客與主人家客套完後,過來向胥邪這個首富打招呼,只是總有那麼一兩個人沒事喜歡故意找事的,一窄額猴腮的中年男子,非推著自個的女兒挨向胥邪道:“胥少主與少夫人難得一同出門飲宴,自當盡興才是,今日就讓小女伺候兩位!”
“……”
何樂安無語凝噎半響,就見胥邪往她身後一躲,理所當然地道:“不必,我可是出了名的妻管嚴,呂老闆的心意還是送別人吧。”
呂老闆萬萬沒想到堂堂男子漢能將屈辱的妻管嚴三字說得這般口響的,一時怔愣間,便聽何樂安道:“哼,能叫人誤會,定是你平日德行不佳,回去跪搓衣板一個時辰。”
胥邪頓時苦了臉瞪向呂老闆,轉而拉著何樂安往別處走,邊討好地求饒道:“娘子,我錯了,我不該長得這般風流倜儻的,我回去以後多跪一個時辰,你別生氣呀,氣壞了身子我會心疼的。”
聞言,呂老闆驚出一地雞皮疙瘩,周遭的人或不敢置信或羨慕匪夷,那些攜眷出席的男子皆被自家夫人頻頻瞪白眼,滿臉皆是對自個夫君的不滿,滿嘴皆是對胥邪不絕的讚歎,瞧著何樂安這個看似柔弱的小女子皆是五體投地的佩服,一時間,各女子皆拿何樂安當神拜,求也求自己或自己的女兒可以找到像胥邪這樣好的夫君。
傳聞如落花,紛紛疊疊,何樂鳶從外頭轉了一圈才去胥府,她龍飛鳳舞道:“六姐姐是不知,現今她們都說,從前吶,只想找個老實的,醜些也無所謂,後來才明白看起來老實的不一定真的老實,醜還愛招惹美貌丫頭,真真氣死了。”
“再看胥少主,人長得端正,身形修長,有錢還護妻愛妻,侍妾嬌娥別人送上門,他都不要,何六這般福氣,怕是觀音菩薩轉世來的哦。”何樂鳶哈哈大笑地道。“六姐姐,姐夫寵你寵得無人不知了,日後指不定有人倒貼也要擠進胥府裡來,你可要小心啦!”
何樂安無奈地嘆出一聲長長的氣,“近來富貴酒樓門口,總有賣身葬父葬母葬爺爺奶奶,葬哥哥姐姐或葬弟弟妹妹的,胥府門前也總有姑娘暈倒病倒或乞討的,她們總是出於汙泥而不染,哪都髒兮兮的,唯獨那張臉白淨得楚楚可憐。”
何樂鳶翻翻白眼道,“這些人實在可惡,幹嘛要惦記別人嘴巴里的肉,爭爭搶搶的,不覺得噁心麼,想要不會自己努力去找一個屬於自己的嗎,六姐姐放心,我派人蹲門前守,來一個我給你扔一個,我便要瞧瞧她們這小臉皮能磨到多久!”
何樂安搖頭笑道,“罷了,不需如此麻煩,我與你姐夫打算出門一趟,趁春色迷人,去周遭城鎮看看,你今日不是參宴去了嗎,怎的突然又來找我了。”
“便是從宴會直接過來的,我見到東方霓裳了,她主動與慧語姐姐說起近況,還問你過得如何,還說如今權貴宴席是再也難見到你了,我聽她語氣尋常,可字字句句皆是貶低,慧語姐姐不想理她,可她不知怎的,說起自己的境況竟哭了,慧語姐姐走也不是,趕也不是,畢竟從前有過情分,便強留下來安慰她。”
“許是想挽回從前情分吧。”何樂安道,“慧語與她雖不及媚姐姐,可自幼也算是一同長大的,那般多年了,她如今過得不好,懷念從前也是正常的。”
何樂鳶嗤聲道,“她想挽回是她的事,貶低你卻是難看了,慧語姐姐何等聰明。怎會聽不出來,最讓我忍不住的是,權貴這裡面的水太深了,眾人說一套,做也是一套的,看在泰寧侯府的面子上,還去阿諛奉承她。”
“現實素來如此,你當聽不見便是。”何樂安想起什麼,笑道:“蕭十二如今暫住侯府別院,閒暇也不出門走走,許是怕驚擾祖母,你若出門。可以帶上她。”
“我怕是與她玩不到一起的,她整個人都文縐縐的,竟也能傷感半天。”何樂鳶誇張地咋舌道:“府中有桃樹,我見桃花盛開,想要採枝好看的給祖母送去,怎知她在樹下扒了個洞,把我不經意撞掉的幾顆花蕾給葬起來了……葬起來了……”
“還吟了一首我記都記不住的詩詞,那時我就知道,我與她隔了的,不是輩分,是長江河。”何樂鳶一臉複雜的凌亂,“母親目前也在煩惱她的親事。父親倒是有意交給祖母,只是母親不好勞煩祖母。”
說到這個繼母,何樂鳶又道,“且她有意要小姨回江南外婆家,我那個還沒有見過的舅舅,目前就在江南讀書,母親想他刻苦用功考取美名,所以大婚時也沒要他特意回來,蕭家已經搬去京城了,各房分家後,少有人再留在封州城,便是覺得不放心小姨一個人住一個大宅子吧。”
“江南是個養人的地方。她去了也好。”何樂安道,自發現蕭十二那點小心思後,這段時日皆要胥邪避免去侯府別院,不是她不放心胥邪,是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叫何老太太生了什麼不滿。
又聊了些瑣碎的家常事,何樂鳶見天色還早,便拉了何樂安出門,還道:“街上有間新開的茶點雅樓,聽說裡頭的點心新奇有趣,樓內還有人專門說各地傳奇故事,我們也去湊湊熱鬧吧。近來大熱的師副將,慧語姐姐頗感興致,聽了還能告訴她。”
樓中故事一聽,便是夜幕降臨,何樂安要與何樂鳶回去時,一瘦弱的男子撞了她,又在低頭道歉中塞給她一團紙,她狐疑地打量男子,卻見男子飛快地捂住臉衝出雅樓,而她從容地揭開紙團,上面只得字跡潦草的‘熊家’二字。
何樂安鎮定地與面帶疑惑的何樂鳶分別,徑自朝熊叔家走去,她不知道會有什麼事,但總歸不能讓何樂鳶這個妹妹牽涉進來的,不過巧合的是,剛繞出大街,迎面便見薛世子朝她走來,她還未語,他已道:“我送你回府。”
“???”何樂安茫然地眨巴眼眸,“你這是怎麼了,我——”
薛世子敏銳地察覺她手裡也抓住一團東西,未待她問完已攤開自己的掌心,那裡也有一團皺巴巴的紙。
何樂安拿過紙團開啟,上面寫的是‘何樂安有危險’,只聽薛世子道:“我去過胥府找你,丫鬟說你與樂鳶去雅樓了。”她便把自己的紙團開啟攤至他跟前。
“看來對讓我陪你去熊家。”薛世子玩味道。
何樂安忽然想起什麼,道:“你是從晉寧侯府出來的麼,慧語她回家了嗎?”
“早早便回來了,我出門前還見到她和小堂妹在花園子玩耍,怎麼了嗎?”
“或許是我想多了,勞煩薛世子陪我走一趟熊家。”
去到熊家,大門緊閉,不像是有事的樣子,但他們敲了很久的門都沒有丫鬟應聲,何樂安便請薛世子將鎖上的門踢開,她直奔熊琳的臥室而去,沿途呼喊她送來的麼麼,竟也沒有半聲應答,馬上要踏進熊琳的臥室時,薛世子抓住她的手臂,示意他先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