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倩,把他帶下去,好好的問問。”且說先前,隨著姥姥一聲令下,寧採臣被小倩拖回了房間。
一路上,寧採臣兀自大罵不止:“你這妖婦!豬狗不如,天誅地滅……”
“砰!”小倩房間的門被關上,她向著一臉憤慨的寧採臣道:“夠了,你罵得再大聲姥姥也聽不見了。”寧採臣咬著牙,胸膛起伏,雖然閉上了嘴,可胸中的憤怒卻未消減。
小倩拉過椅子,坐在了寧採臣面前:“你叫什麼名字?”見寧採臣不答,她又追問道:“你知道些什麼?你的同夥呢?他們是什麼來頭?你們的計劃是什麼?”寧採臣將頭扭去一旁:“你殺了我好了。”小倩臉上泛起一層寒霜,她提起手:“你好大的膽子,難道你以為我不敢麼?”
“多謝成全。”寧採臣臉上毫無懼色,反倒將胸膛向前一挺。小倩一愣——跟著姥姥這些年,她見證過無數人的恐懼,他們被自己假扮的惡鬼嚇得落荒而逃;或是被姥姥的毒辣手段嚇得神智失常;或是在死亡的威脅下跪地哀嚎……但這些東西,卻對眼前這個文弱的書生毫無用處。
這讓小倩有些好奇,她冷聲問道:“你不怕?”寧採臣昂起頭:“怕什麼?”小倩指著自己的臉:“你不怕鬼麼?”寧採臣道:“世上的妖魔,都是人心中汙穢所幻化,我心中自有浩然正氣,眼前自然沒有魑魅魍魎,我看見的不過是你這個人罷了。又有何懼哉?”小倩一愣,隨後追問道:“你連姥姥都不怕?”
“哼!”提到那惡毒的姥姥,寧採臣立刻又怒氣沖天:“不過是一個害人無數的妖邪,我只恨我能力不濟,無法將她繩之以法!怕?若是屈服於暴行與邪惡,我與你們這群妖人又有什麼分別!”
“啪!”小倩抬手就是一個重重的耳光:“你在罵我?”
“呸!”寧採臣吐出口中鮮血:“為虎作倀、助紂為虐之徒,手上血債無數,人人都可罵得!”小倩一愣:“我、我沒有殺過人,你胡說。”她自幼便被姥姥帶在身邊,因為十分聽話,又辦事利索,深受姥姥喜愛。
可她一直不肯殺人,又不願意用活人練功,因此倍受其他師姐妹的排擠,就連姥姥都因此有些不滿。
但後來她武功飛速進展,毒功也絲毫不落下,這些小問題也就不了了之了,因此寧採臣提起這件事時,她才立刻反駁。
寧採臣聽了她的辯解,反倒搖了搖頭:“那些良善之人被你所害,最終落到姥姥手裡,哪裡還有命在?你雖未親手殺人,卻也是幫兇。”
“我……”小倩還想辯駁,寧採臣指著她手腕上的那串手鍊道:“這東西是你原來的父母留給你的吧?你被拐在姥姥這裡,你父母家人豈不傷痛欲絕?那麼被你們所害的人,他們家人難道就好過了麼?你們作惡無數,卻無半點悔過之心,真是可悲!”小倩望著那串手鍊,沉默了起來——時間久遠,加上被拐時年紀太小,自己已記不清原來家庭是什麼樣子了。
唯一有映像的,就是曾經有一個農婦打扮的女子拉過自己的小手,替自己帶上了這個手鍊,那農婦一面忙活,一面輕聲道:“寶寶,好寶寶,以後你要做個善良的人喔……”
“善良?什麼是善良?”小小的孩童還沒思考完這個問題,便一下就被姥姥抓來了身邊,在姥姥的耳濡目染之下長成了現在這個美豔無情的女鬼。
從很小時便沒人教過她什麼是對是錯,眼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說出的這番話,卻引起了她的思考。
片刻後,小倩問道:“你不會武功,怎麼還敢來這裡?”寧採臣抬頭看了眼小倩,嘆了口氣後便又沉默了。
“看我做什麼?”小倩追問道。寧採臣低聲道:“在荒村時,我看你眼中迷離恍惚,認為你不是大奸大惡之徒,所以想勸我的幾位朋友放過你……”小倩眼中掠過一絲迷茫:“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兩次都差點殺死你?”寧採臣搖搖頭:“我不知道,不過就算知道,我也一樣會下來,否則必定一生難安。”
“為什麼?你難道什麼都不怕?”小倩無法理解寧採臣。
“我當然有怕的東西,”寧採臣挺了挺胸膛:“天地、律令、禮法、聖人之言……我輩讀書人,當終其一生來敬畏。”
“這些東西,跟我有什麼關係?”明明寧採臣已經解釋了,可小倩眼中的迷惘卻愈發深刻了。
寧採臣平靜的望著小倩:“你年紀尚輕,為惡也淺,若是能勸你改邪歸正,卻也為時不晚,雖然萬分艱難,可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能辦成,總好過讓你死在我同伴手下。”小倩心中一震,定定的望著寧採臣,心中的迷茫更深了,正自心神不定時,她眼角餘光掃到了寧採臣的鬍鬚。
他是個男人!小倩心中悚然一驚,耳邊立刻迴響起聽了無數遍的話:“你們都給我記得,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若是誰敢忘了這句話,我就把她的心挖出來!”隨後她又響起自己年幼時遭受的百般折磨——插進指甲蓋的鋼針、毒辣的鞭撻,還有那些滾油、開水、鐵鉗……小倩霍的站起,眼中的迷茫被一種莫名的神經質取代,她抬腿一腳踢翻了寧採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