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之中,死寂像黏稠的墨汁般蔓延開來,壓抑得人喘不過氣。
陸沉,宛如一尊枯槁的雕塑,驟然有了動作。
他艱難地抬起手臂。
那手臂,已然瘦脫了形,乾枯得如同老樹枝,一層薄薄的皮緊緊包裹著嶙峋的骨骼,青紫色的血管凸起,猙獰地盤踞其上,幾乎只剩下一副駭人的骨架。
他用盡全身氣力,一點一點,極其緩慢地,朝著床頭櫃的方向挪動那隻枯瘦的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緊緊追隨著他那緩慢而艱難的動作。
鄧琪琪再也無法抑制決堤的情感,猛地捂住嘴巴,嗚咽聲如同受傷的小獸,哭得愈發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他想寫歌。
即使,他連握住筆的力氣,都已然如同風中殘燭,搖搖欲墜,幾近消散。
陸沉的手指,如同遲暮的老人,顫巍巍地摸索著,終於觸碰到了冰涼的筆身,又遲緩地抓起了幾張素白的紙張。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極其遲緩,彷彿慢鏡頭回放,慢得讓人心驚,慢得彷彿要耗盡他這殘破身軀裡所有的能量。
呼吸,變得越發急促紊亂,胸膛如同破舊的風箱般劇烈起伏,發出沉重的嘶鳴。
寫字。
這兩個字,對於健康的人來說,簡單得如同呼吸飲水。
但對於此刻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陸沉而言,卻無異於攀登聳入雲霄的絕峰,難如登天。
他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塊骨骼,都在瘋狂地叫囂著痛楚。
癌細胞,如同最陰毒的跗骨之蛆,貪婪地啃噬著他的血肉,瘋狂吞噬著他所剩無幾的生命力。
他感覺自己彷彿墜入了無間煉獄,被熊熊烈火焚燒灼烤,又被刺骨寒冰凍結靈魂,更被刀山劍林無情穿刺,萬箭穿心般的痛苦,一波又一波,永無止境地衝擊著他脆弱的神經。
痛!
那是言語根本無法形容的痛苦,超越了人類所能承受的極限。
痛到他眼前陣陣發黑,意識如同狂風暴雨中的小舟,飄搖不定,幾乎就要徹底沉淪。
痛到他無數次想要放棄,想要就此解脫,徹底沉入黑暗的深淵之中。
可是,他不能放棄。
他絕不能放棄!
他還想活下去,他還要找回他魂牽夢縈的愛人柳如煙。
他絕不能帶著無盡的遺憾,屈辱地離開這個他眷戀的世界。
哪怕是燃燒殆盡最後一絲生命之火,也要將心中奔湧的旋律譜寫完成!
他緊緊咬住牙關,口腔內瀰漫著濃重的血腥氣息,用盡全身的意志力,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強迫自己保持最後一絲清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彷彿被撕裂般疼痛,顫抖著將筆尖,落在了那冰冷的紙張之上。
筆尖與紙面粗糙的紋理摩擦,發出細微而沙啞的“沙沙”聲響。
在這寂靜到極點的病房裡,那聲音顯得格外清晰,格外刺耳,如同死神鐮刀劃過空氣的冰冷聲音,一下又一下,無情地敲擊著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臟,震顫著他們脆弱的靈魂。
陸沉開始寫字。
他的手,抖動得如同風中殘葉,完全不受控制,筆尖在紙上艱難地劃過,留下一道道歪歪扭扭,如同鬼畫符般不成形狀的墨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