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的震動突兀地劃破了病房內壓抑的寂靜，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

柳如煙正凝視著陸沉蒼白沉睡的側臉，心口那片空洞的疼還未散去，這鈴聲讓她眉心驟緊。

螢幕上跳動著“李姐”的名字。

她走到窗邊，背對著陸沉，按下了接聽鍵，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喂，李姐。”一絲難以掩飾的沙啞，還是洩露了她疲憊的心緒。

“如煙啊！我的小祖宗！你總算接電話了！你快去看微波！”電話那端，經紀人李姐的聲音亢奮得幾乎要衝破聽筒，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激動，“我的天！這潑天的富貴！這簡直是老天爺追著餵飯吃啊！”

柳如煙秀眉緊蹙，那股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上心臟。

“李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的聲音冷了幾分。

“什麼意思？我的大明星，當然是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啊！”李姐壓低了嗓門，興奮卻不減反增，透著一股精明的算計，“你看看，現在全網都在為你鳴不平，都在心疼你，把陸沉罵得狗血淋頭！這局面多好啊！你現在什麼都不用幹，就安安靜靜地，偶爾‘順應民意’那麼一下下，發點似是而非、引人無限遐想的東西，比如什麼‘謝謝大家的關心，我會努力往前走’，再配一張你眼睛紅紅、泫然欲泣的自拍……”

“李姐！”柳如煙厲聲打斷，聲線陡然拔高，彷彿被什麼東西狠狠刺痛，蘊藏著翻湧的怒火，“你清不清楚自己在講什麼鬼話？！”

李姐顯然被她突如其來的怒氣震懾，停頓片刻，語氣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如煙，你先冷靜！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仔細想想，這波巨大的流量吃下去，你的國民度、你的商業價值能飛昇到什麼地步？現在的觀眾，就愛看這個！美強慘，破碎感，受害者人設，這多穩固！我們只要稍微推波助瀾，就能把這次所謂的‘分手危機’，變成你事業騰飛的超級跳板！”

“跳板？！”柳如煙氣到指尖發麻，渾身抑制不住地輕顫，“你的意思是，讓我踩著奄奄一息的陸沉，吃他帶血的饅頭？！讓他死了都不得安寧？！”

“哎呀，話怎麼能說得這麼難聽呢？”李姐試圖用一種輕鬆的口吻緩和氣氛，但那份冷酷的算計卻揮之不去，“如煙，我知道你重感情，你和陸沉那段刻骨銘心。但今時不同往日了！是他先提的分手，是他把你推開，讓你成了全網同情的物件！現在網友罵他，那是他自找的，是他‘活該’！我們只是順水推舟，既能幫你鞏固粉絲、提純粉絲，又能讓你的咖位再上一個臺階，這是雙贏，何樂而不為？你聽我的，現在就編輯一條……”

“夠了！”柳如煙的呵斥帶著決絕，每一個字都像冰稜砸落，“李姐，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我柳如煙！就算從此退圈，糊穿地心！也絕不可能做這種落井下石、顛倒黑白的齷齪事！陸沉他不是渣男！他從來都不是你們嘴裡那個樣子！”

電話那頭陷入了幾秒鐘死一般的沉寂。

再次響起時，李姐的聲音已經徹底冷了下來，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漠然：“柳如煙，你是不是被愛情衝昏頭了？你忘了他是怎麼對你的？一聲不吭就跟你分手，讓你淪為全網最大的笑柄！全世界都在看你笑話！現在你還要替他說話？你告訴我，他不是渣男，那他是什麼？他究竟為什麼跟你分手？！總得有個理由吧！”

為什麼？

這三個字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柳如煙的心臟。

她的目光穿過空氣，落在病床上那個毫無生氣的身影上。

密密麻麻的刺痛感瞬間遍佈四肢百骸。

是啊，為什麼？

因為他快死了！因為他得了絕症！因為他不想拖累我這個累贅！因為他那個傻瓜，想讓我去尋找所謂的更好的人生！

這個殘忍的真相，像一塊滾燙的烙鐵，被她死死摁在心底最深處，不敢對任何人吐露分毫。

她怕引起軒然大波，怕媒體的圍追堵截，怕影響陸沉本就艱難的治療和所剩無幾的休息。

可是現在……

看著網路上那些汙穢不堪、如同蛆蟲般啃噬著陸沉名譽的謾罵，聽著自己經紀人這般冷血無情的建議……

柳如煙覺得，自己再也無法沉默了！

陸沉已經承受了病魔無休止的摧殘，她不能，絕不能再讓他揹負這沉重而不實的罵名！

“李姐，”柳如煙的聲音奇蹟般地平靜下來，但那平靜之下，是火山噴發前不容置疑的堅定，“我不會按照你說的做。一個字都不會。”

她頓了頓，每一個音節都清晰無比：“不僅不會，我還要告訴所有人，真正的理由。”

“什麼理由？柳如煙！你別衝動！你想清楚後果！你……”李姐急促的聲音戛然而止。

柳如煙已經面無表情地結束通話了電話。

指尖用力到泛白，她將手機設定成徹底的靜音模式，螢幕瞬間暗了下去，隔絕了外界一切可能的干擾。

李姐的咆哮、質問、威脅，都與她無關了。

病房內，再次只剩下監測儀器單調而規律的“滴答”聲，像是在為陸沉的生命倒數。

柳如煙轉過身，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回床邊。

她的視線一寸寸描摹著陸沉蒼白消瘦的臉龐，那曾經意氣風發的眉眼，此刻只剩下疲憊和脆弱。

陸沉，對不起。

我知道，你最不想讓我知道你的病。

更不想讓全世界知道你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