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紹家裡小有資産,租房的費用不成問題。但是在異國他鄉,他還是有點害怕自己一個人住。他當即就拉住賀青野:“那個……你是在找兼職嗎?”
賀青野剛被一家餐廳拒絕,理由荒謬又帶著明顯的種族歧視。聞言他眉頭緊皺地回頭,看到是自己的同胞舍友才耐著性子回答:“嗯。你有事?”
“沒,沒什麼事。就是想問問你願不願意和我去校外合租。”錢紹見他神色不耐,連忙解釋,“我和其他那兩位有點合不來……正好聽說你在找兼職,如果住在校內會經常被門禁攔在外面,很不方便吧。”
賀青野眉眼帶著些戾氣。他不太喜歡被外人監視自己的生活。
“我我我沒別的意思!”錢紹繼續說,“就是我自己一個人住害怕。房租的話你也不用擔心,我們aa,如果你暫時拿不出來我可以先付,就當是謝你陪我出去住了。”
其實他自己完全負擔得起房租,左右一個人也是住兩個人也是住。但是他看賀青野的樣子,並不想欠任何人人情。
賀青野站在原地想了一會,覺得他說的有道理,眉頭這才舒展了一些。他還忙著找工作,對錢紹客氣道:“行,租房的事就麻煩你了。”
錢紹突然發現他的這位舍友看著挺兇,其實還挺有禮貌的,“不麻煩不麻煩,等我找到合適的地方就給你發資訊。那個,我們加個好友吧。”
賀景頌完全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賀青野走時將自己給他打的零花錢全都退回,他也一時賭氣,不再給他往賬戶裡打錢。
但是還有爸媽呢,爸媽知道他留學,必定會給他發生活費。
“他的學費生活費都是自己打工賺的嗎?”賀景頌問錢紹。
錢紹立刻就明白他想問什麼,他苦笑道:“頌哥,你是想問賀叔叔楚阿姨有沒有給他打錢吧。”
“我偶然間看到過,他銀行卡每月都有固定收款,應該就是家裡人給他的。”錢紹低下頭,笑著搖了搖頭說,“但那是一張單獨的卡,我沒見他用過。”
“……至今。”
賀景頌在一旁暗罵了兩句“傻子”“沒苦硬吃”之類的話。
“那後來呢,”賀景頌拍了拍手底下的布藝沙發,“怎麼又搬到這裡來了?”
“當時賀青野賺的錢連生活都困難,我們倆一起租了個房子住了一段時間。再後來,他不知道去哪裡做兼職去了,時薪高,省吃儉用攢下不少。”
錢紹吐槽道:“他這個人特別事兒,我倆合租的時候他挑這挑那,總嫌棄我。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說自己在另一個地方租了房子,他要搬走了。我不放心,自己住也害怕,幹脆就退租和他一起搬到這邊了。”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
身邊都是陌生人,唯有一個舍友還算得上熟悉。身上分文沒有,行李箱也只帶了一個。賀景頌估摸著裡面也就幾件從家裡帶的衣服。四處打零工卻又屢屢碰壁,吃的也極其隨意,有吃的就糊弄的吃點,沒吃的就幹脆餓著不吃。
賀青野來到賀家以後,幾乎是錦衣玉食的長大。這樣的生活對他來說,恐怕比從天堂到地獄的落差還大。
他能想象到賀青野那幾年過得是什麼樣的生活,卻又好像想象不到了。
賀景頌沉默了一會,又問:“安眠藥又是怎麼回事?”
賀景頌問了錢紹就說,像個有問必答的小學生,“這裡能供學生兼職的地方不多,賀青野時常打的是黑工。他有時候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腦子裡胡思亂想,然後天一亮又出門幹活。”
人身不過肉體凡胎,哪能受得了這樣消耗。
“他暈倒過幾次,我看不下去,把他按到醫院做檢查。他想兼職我管不了,但是至少能想辦法讓他好好睡一覺。當時也沒想到他一吃就是這麼久。”
“……”
手邊的水從滾燙放到冰涼,窗外天空逐漸泛起魚肚白。賀景頌和錢紹就這樣坐在客廳裡,一問一答,說了一整晚。
他從錢紹還算平靜的話裡,拼拼湊湊出了賀青野獨自在外的四年。
賀景頌開始後悔自己那晚為什麼非要和他大吵一架,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賭氣真的收下那張銀行卡的轉賬。但凡這幾年他有一次心軟,出差時找到賀青野問候一句關心一下,他也不至於在外面過得如此艱難。
他邊聽邊感覺自己的心裡泛起一片密密麻麻的細痛。
賀景頌心疼極了。
他的心底彷彿長了一大片荊棘叢,每一次心髒的收縮跳動,都會帶來陣陣刺痛,泛著苦澀的酸意,突兀又長久。
或許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賀青野在他心裡,已經如此的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