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常。”
秦始皇喊了奉常:“朕有些其他的話,當告於昊天,欲另書一份玉牒書,再取一份來。”
“這……”
眾人面面相覷,王綰欲言又止,方士盧敖低頭思索,唯獨李斯暗暗嘆氣,當年陛下和呂不韋置氣時,也是這般模樣。
但沒有人再囉嗦什麼“於禮不合”,這幾天的事情無不證明了一件事:皇帝說合禮,那就合禮!
奉常很快讓人取來玉牒書,一併拿來的還有毫筆丹墨,秦始皇讓所有人迴避,他親手持筆,又寫就了一份丹書,瞧了一眼左側趙高,隨即又將目光前移,在群臣裡掃來掃去,最後點了一人出列。
“黑夫。”
“臣在!”
黑夫趨行下拜。
秦始皇招手,讓他近前,五步、三步、直至一步,直到咫尺天顏。
這麼近的距離,說的話,只有左邊的趙高聽得見。
“黑夫,群臣畏天,你也畏天麼?”
黑夫應道:“臣常聞,天威難測,但比起虛無縹緲的天,陛下的喜怒,才更像是天威,縱然有天罰,也是出自陛下之手。”
“哈!”
秦始皇笑了起來:“今日總算聽到一句順耳的話了,既如此,那你替朕做一件事。”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讓黑夫架起火燎,用上好的蘇木點火,因為已經有些小雨,黑夫打了幾次燧石火鐮,才成功生起了火。
火苗騰騰燃起,黑夫退至一旁,和群臣站到一塊,秦始皇緩步走過來,將那份剛寫就的玉牒書,投入火中,任由它上面的字句化作青煙,飄上天際。
就在方才,雨水降下時,秦始皇做了一個決定,他要對上天,說一些其他的話。
和相信天地皆自然的張蒼不同,秦始皇是相信有天意存在的,但他對天的態度,經過此次封禪,卻有了一個大轉彎。
“不管冥冥中有無天意。”
“不論是災還是異,是雨是晴,都休想讓朕低頭狼狽而逃!”
雖然在人前,他還是會自詡為“天子”,但在新的玉牒書裡,他不會再對天謙卑地自稱“予小子”,不再以天的兒子自居。
“人言,其功順天者天助之,其功逆天者天違之。朕一六國,統海內,自認為是順天而行,故一路摧枯拉朽,未遇堅敵。”
“但如今,朕想要使天下永凝,九州同貫,六合同風,傳遞萬世,卻比兼併難了百倍!此為逆天乎?”
“此事縱然不被天所喜,難道要就此廢棄不成,數百年征伐,七載夙興夜寐,難道都要化成泡影?”
秦始皇仰望無星無月,黑沉沉的夜空,心中道:
“瞧好吧,縱然是你不看好的事,縱然是逆天之舉,朕也偏要做好,做成!”
這像是一場賭鬥,皇帝與蒼天的賭鬥。
我若贏,你予我長生。
我若輸,則逆天者亡!
世界或許早已安排好了他的命運,但是無法安排他的意志。
而一旁,黑夫看著兩眼發光,鬥志昂揚的皇帝,知道這位驕傲的帝王,似乎找到了新的動力,或者說……敵人?
他不由暗道:“完了,那燒掉的玉牒書裡寫的,總不會是‘與天鬥,其樂無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