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衿含淚福了福身,最後再看玉策一眼輕步離去。
靜靜地靠在妻子肩上,玉策笑道:“清徽,我們成婚多久了?”
“三十一年了。”明清徽輕聲答道,腦海中不禁又想起當年在崇溪城隅與那個俊秀少年初見的場景,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他們竟然已經兒孫成群。
“竟然已經那麼久了?清徽,這些年你可曾怨我?”
怨嗎?自然是怨過的。只是生離死別一到眼前,比之怨,她發現她更愛他。
“清徽不悔!”縱使怨過,她也不曾後悔嫁給他。因為這世間只有一個玉策,當年她若不嫁,只怕才會怨恨一生。
玉策笑著點點頭,見到妻子已生華髮的鬢角,抬手細細撫著,“清徽,你知道嗎?縱使我娶了那麼多女人,但一想起百年將盡時,我腦海中所呈現的仍是這般只有你一人陪伴著我的場景。結髮夫妻,一生扶持,只有你才可以是陪著我走完這一程的人。”
明清徽熱淚滾落,咬著唇重重點頭,這一刻,多年的委屈盡散,那些怨、那些怒又算得了什麼?
“扶我下床走走,我不想就這樣死在床上。”
明清徽喚來外間的玉天,母子二人扶著玉策向窗前走去,開啟軒窗,驚見月食在天,玉策放聲大笑,“當年明月入懷,我功業成,今日月食,想來是大限將至了!”他似要將所有力氣用盡,張臂大笑道:“月圓月缺為我,死亦何恨!”
徹響的喪鐘響絕寰宇,府門前玉子衿突然回眸,眼中的溫熱隨之而下,“爹爹爹爹”
玉和七年六月初七,一代梟雄玉策於顯陽家中薨逝,享年四十七歲,諡號忠肅,嫡長子玉天襲爵。
“參見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卿家平身。”玉子衿一身孝衣步入靈堂,雙目紅腫看著靈臺上的神位和黑漆精貴的靈棺,“今日父親出喪,皇上特准本宮盡孝靈前。”
“吾皇隆恩。”滿堂玉家人身披重孝再拜。
擎陽長公主對玉子衿福身一禮退卻兩步,將靈前之位空出。
玉子衿微微頷首,跪至靈前,玉天阻攔道:“娘娘不可,父親雖逝,君臣之禮仍不可廢!”
玉子衿揮手,“無礙,今日本宮只是玉家二女,而非中宮皇后,替父守靈有何不可?”
見玉子衿堅持,玉天只能作罷。
玉策雖把持權柄,但當政多年,為國一生,深得百姓愛戴,出喪之時竟得一城百姓出門哀嚎相送,望著那滿天白花,玉子衿淚落不已。
父親,您看到了嗎?雖大業未竟,可萬民之心歸附,您在天有靈也可安息了。
蘇淨以謀士之身追隨玉策二十年,晚年辭官歸隱,終老於金州瑛山,曾著有《文諳遺編》十卷,在此書中這位追隨玉策一生的謀士曾對他有以下讚譽:
忠肅性謹慎,自儼然,人弗敢測。權謀所用,變化入神。軍機大略,獨有懷抱,文武將吏,罕有比之,智貫英才,算略無方。一舉而戮仇敵,再舉而匡原室,於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推誠以待人,嚴明以律己。實乃天地間一雄矣。
玉策以布衣之身功至權傾天下的一代能臣,除世人對他的讚譽,也免不了後世對其把持權柄的貶斥之詞,然功過是非,不過都隨著玉策的離世掩埋在黃土一抷。
同年八月,原倚風準臣下所請,詔令天下駙馬玉天襲爵寧襄王,並加封為使持節、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大行臺。同月,準玉天所請,授玉寒撫國大將軍、左光祿大夫、武陽郡開國公之銜,並命其攝理軍國。玉策其餘成年諸子均有封賞。
短短几月,東原大權盡為玉天所掌。虎父無犬子,玉策逝去,毫無疑問是玉天的時代來臨了。
風波後,玉子衿又恢復了以往在宮中寂然蕭條的日子,她不知道宇文錚有沒有告訴宇文靖域關於他的身世,也不知道宇文靖域若是知道會是怎樣的反應。每日她都會去九合臺頂俯瞰整座紫耀宮城,彷彿一個不經意的低眸就能在某個角落看見那個小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