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一對容貌出色的年輕夫婦貿然進亭,幾個學者也不多怪,看這夫妻二人舉止得宜,也存有幾分恭敬之心,獨正在作畫的中年人看到二人不由一愣,他頓了頓試探性地喚道:“風公子?”
確定自己沒認錯人後,中年人越過一臉驚訝的幾位學者來至二人身邊,一向清雅莊重頗具風範的臉上帶著熱切恭敬一拜,“數年未見,真相不到此生還能得見公子親臨,真是折煞區區了。”
“溫先生客氣了,這些年家中諸事纏身,直至今年才騰出空來赴先生之約,此前失約,還望先生莫怪。”原倚風一展玉扇,信手而扇,舉止一如昔日風雅獨到。
溫先生連連擺手,“家事為重,區區不過閒來無事才辦這亭會邀文人墨客共聚,實屬打發時間罷了,實在難登大雅之堂,公子不必介懷!”
原倚風指著玉子衿向溫先生介紹道:“這位是我夫人。”
溫先生作揖一禮,恍然大悟,“原來是夫人,真是失敬失敬。”
玉子衿福身,端莊大方道:“先生客氣。”
溫先生身後的幾個學者正在品評書畫,見原倚風前來當即相邀。
半個時辰過去,玉子衿一直淡笑坐在亭下聽他們談論著。這般置身山水執筆風流的原倚風她已經多年未見了,這人自來就唯有這山、這水、這叢林逍遙才配得起他一身天然氣度,才能得他真正放情。
“想什麼呢?”
五指在眼前晃動,玉子衿才意識到自己失神了,起身看看正因對原倚風之才傾慕不已而不捨離去的幾位學者,“完了?”
“嗯,已經到正午了。”原倚風淡笑,幫她理著褶了的衣裙。
溫先生捋著鬍子笑道:“公子高才,今有幸探討一番,真是令區區茅塞頓開,幾位賢兄剛都捨不得走了。如今已至正午,不知公子和夫人可能光臨寒舍小酌一番,正好祖父也多年未見公子了。”
原倚風笑道:“先生盛情,那在下和拙荊就打擾了。”
“客氣客氣。”
隨著溫先生往林中石徑走去,過石溪,至一花谷,是一別莊小院。
花園中,玉子衿欣賞著佈局精妙的花花草草,深吸一口清香道:“這位溫先生的祖父可是我的故人?”
原倚風坐在石桌前撥弄著杯中的浮葉,“不錯,確實是你的故人。”
溫先生的祖父正是溫惜墨——上京國色執筆者。自封筆之後,溫惜墨就回家鄉嶺天頤養天年,而今已有近百歲高齡,皓首白鬚,就連眉毛都是雪白的,但他依舊耳聰目明、鶴髮童顏,是難得的長壽之人。
捋著花白的鬍鬚在孫兒的攙扶下漫步走來,溫惜墨見到原倚風二人沒有絲毫的意外,“多年不見,公子和夫人能光臨寒舍真是蓬壁生輝啊!”
“多年不見,溫老竟是福瑞之照,當真是洪福齊天!”原倚風拱手相迎。
玉子衿躬身請安,對著溫惜墨微笑問好,當年在上京的溫老尚可見黑鬚烏髮,今卻不想已成這般飄雪三千。
溫惜墨和藹笑著擺擺手,忙吩咐孫兒去備膳,坐在一旁與原倚風敘著舊,淳厚的目光帶著生之近百的閱歷。
玉子衿觀賞著這園中的花花草草,忽然想起那幅她一直緣慳一面的絕世佳作《叩熙煙雨圖》。
“公子當年的佳作老朽珍藏至今,想必夫人還未能有緣一見,不知夫人可要隨老夫前去一賞?”似看出玉子衿的心思,溫惜墨漫不經心地飲著茶道。
什麼叫活成人精?玉子衿今日算是明白了,這老先生就是活生生的人精!他的反應當真是比她的心思還快!
那年冬日大雪她踏雪出遊,偶遇座前的白鬍子,她還當哪家的老福瑞,大雪天不在家待著取暖,竟跑到那城北四野竹杖出遊。那時的她雖調皮些,可還不至於看著個老人艱難而行,一時腦熱上前搭話。不料這老頭卻非得說自己的玉佩掛在了前方松樹的枝椏上,非要去取下來不可。彼時單純的玉子衿哪裡能看一個老人爬樹,便自告奮勇去幫他找那玉佩,於是雪原青松下指尖拈雪而立的少女於第二年春天就名噪大江南北,成了新一卷上京國色。
直至傾國樓畫展,玉子衿才知自己是被那白鬍子老頭糊弄了,所謂玉佩是幌子,他要取景才是真!
溫惜墨的書房中,歷代名家畫筆比比皆是掛於牆上,這老人雖負有畫界盛名,卻不自誇,書房中所掛畫作俱是出自他人之筆,正中入目就是那一幅《叩熙煙雨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