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斂衽道謝,雙目含羞地望向沈遐洲:“三郎幫我良多,阿然都不知如何道謝才好。”
平心而論,陶然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淡唇秀眉,微仰著臉,用水潤潤的眼眸專注地瞧著著眼前的郎君,渾身都透著一股梨花般的嬌弱。
換了旁人少不得心生憐惜,可沈遐洲心底卻控制不住地生出厭煩,他天生性靜,很多時候很難生起各種波動過大的情緒,生死間走過一回,對親緣看得更淡的同時,他的心湖也再難被旁人激起漣漪。
但他又是自小被框教出來的世家子弟,在待人接物上,只要他想,便能輕易做到無可指摘。
同陶然也見過不止一次了,甚至連她的住處也都是他的安排。
他也無比懂長公主對寒門的需求,那是一股不在的世家的手中的勢力,是可以扶持握在手中的兵權。
陶然就是那把鑰匙。
所以,他是心甘情願被長公主驅使,至於長公主未言明的用意,他也看得分明,由他結這個親確實最好不過,於他本身,也大有益處。
所有的思量都被沈遐洲掩在冷黑的瞳仁之下,再俯眼,他已壓下心底湧上的淡淡不耐,淺淺一笑,連平日的淡漠都褪下不少:“陶娘子不必客氣,陶將軍為我大綏之功臣,幫娘子亦是在幫我大綏。”
明明是客套話,可由他說來,便無比地讓人相信,甚至浸在他的體貼當中,陶然整個人都有些熏熏然了。
以至於,她無從瞧見,那上一刻還淺笑的俊美郎君,在離開的一個背身,便又恢複了往日的淡漠。
這樣的變臉,時日久了,嵇牧都已瞧得麻木,三郎還是在府中一直沒好臉地正常一些。
故而,一出了這處小宅,他便迫不及待地駕了馬車。
高馬被鞭輕打一瞬,馬嘶一聲,調轉了方向,也是這時,先前為他們開門的侍女追了出來。
侍女手中抱著幾株石榴花枝,小跑到馬車前,“沈郎君,我家娘子道‘榴花贈君,如君照眼明’,還請郎君收下。”
沈遐洲笑著道謝,但並未伸手去接,瞥眼嵇牧,嵇牧立馬領會地接過。
之後馬車轂轂而行,嵇牧便一直僵硬地抱著一束石榴紅花,沒得郎主的吩咐,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直到入了沈府,嵇牧才忍不住問:“郎主,這花?”
沈遐洲有些驚異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明明白白地寫著“你怎還沒扔?”
嵇牧凝噎,他哪敢做主扔?陶娘子傳的話‘榴花贈君,如君照眼明’,這般直白地誇郎君,同表明心意又有何區別?
況且郎主還示意他收下,那豈不是等同接受了陶娘子的心意?
這都到了府上了,才說扔,是不是太晚了些?
想到白忍了一路不適地抱著花沿街趕馬,嵇牧心中便幾多憋悶。
沈遐洲瞧他抱著花不撒手的模樣,只當他喜愛石榴花,隨意處置道:“你若喜歡便留著吧。”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沈遐洲經過中園時,下意識往花林望了一眼,那裡早已沒了女郎的身影。
沈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當兩人有意避開時,竟真能幾日不曾碰面。
一陣淡淡的煩躁又漫上他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