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 章 她到底對他幾多真情幾多……
風清霧淺, 雲階月地,獨樹臨水,石影粼粼。
樹下有桌有酒, 年輕郎君女郎對影而坐,談及呂三郎緣何突然就要遠伐平叛,才知是沈遐洲試得呂思溫武藝驚人,這般勇武郎君平日裡只遊獵嬉玩,豈不可惜,不若去建功立業。
然則, 蜀地動亂到底幾何, 也不過從匪賊口中所審得的只言片語, 這一去兇險未可知,歸期也未可知。
王靜姝笑意再難以維持, 她已能想得沈遐洲如何搞鬼,原來他的不讓她如意是這麼回事,她僵著笑聽呂思溫的躍躍欲試, 心中卻將沈遐洲罵了個狗血淋頭。
女郎的眼睫低垂,在昏色燈下玉白麵容好似蒙著一層暈光,淡淡的,但美好至極,觸動面前神采飛揚郎君心間最柔軟的部分。
呂思溫無疑對王靜姝是極有好感的, 無人會不喜明豔不可方物的女郎,而女郎主動相邀為他送行,還露出一副擔憂的神情,他心神搖蕩間,抓住了女郎的手,道:“六娘不必傷懷, 學成武藝,本就為壯志護山河,朝天闕,六娘可願意等我。”
他目色真摯,隱有期待。
王靜姝實在不願傷了這樣神采湛然郎君的心,赧然垂頭,想著,呂三郎怎麼都是呂相的幼子,總不至於真的就回不來了,也就暫時被支出洛京而已,而且說不定再回來時,身份也已會不同了。
或許並不需要等多久。
她在遲疑。
年輕郎君似乎也發覺了自己的舉動太過唐突,“六娘不必立即回答我,待我從蜀地建功回來……”
呂三郎仍舊握著女郎的手眉眼飛揚地說著些什麼,而不遠閣樓之上的沈遐洲卻不知聽了多久,他見呂思溫身材高大,笑得肆意張揚,王靜姝在這樣的郎君跟前被襯得纖弱婉麗,她時而靜聽郎君遠大志向,時而同郎君自在談笑。
沈遐洲分明厭惡無比,也惡意無比,他滿心想拆散樹下男女,偏又自虐一般等待,逼迫自己看下去,他已分不清女郎過往對他到底是真心喜愛還是虛情假意了。
他捫心自問,他非有呂思溫的爽朗直白,也不及呂思溫身體健康,他這輩子都絕無成為這樣郎君的可能。
他越看越覺得王靜姝或許真的是更喜愛這樣的郎君,不然緣何她過去身邊也都是這樣相合的玩伴?
沈遐洲一顆心都破了洞一般地被一柄刀子來回地絞,直到見到呂思溫握住了女郎的手,他染著血意的眼睛驟縮,一盆盥手用的水打翻了出去,直潑向樓下男女。
呂思溫不愧是習武的,感覺敏銳至極,水潑來的當口就已旋身將女郎護在了身後,他衣衫盡濕,仰頭望去。
閣樓之上的端盆小僕滿臉哭喪,焦急看看樓下又看看身邊神骨清秀的郎君:“郎君,這、這……”
他“這”了好半響,這些世家郎君齟齬,何必將他一個小人物夾在中間。
原是這樓是洛京盛名的山齋食肆,觀巖賞景,臨水用食,也是一種雅趣,閣樓之上更是有鳴琴等,王靜姝就是看中此間清淨又適宜送行,才約在此處。
沒想沈遐洲除將呂思溫支出京外,還給她玩這一手。
即便被呂三郎護著,她面上也不免飛濺得些水漬,她精心的妝容,蘊出的離別愁緒,被沈遐洲的這一潑澆得怒火取代。
怒目對視。
王靜姝倏地被沈遐洲的眼神驚到,那眼平靜又幽冷,像有激流被壓制,又像是有狂意即將湧出,她還想再瞧清一些,沾到的水漬自額心下淌至她眼睫,視線也變得朦朧。
而在此時,呂思溫也扭頭來檢視女郎的情況,比起同閣樓之上的郎君較量,他顯然更擔憂被他護在身後的女郎。
他瞧著張揚不拘,可實在有一副清透心腸,明明白白的喜歡,也明明白白的真誠,他直接用袖子為女郎去擦臉上的水漬,“六娘可有被驚到?”
王靜姝微微搖頭。
呂思溫鬆快一下,大手抹去自己臉上的水漬,扯唇燦笑:“六娘無事便好。”
他笑起來總有種別樣的味道,露著數顆白牙,亮得晃眼,可鼻樑挺直,星目又耀眼,就極感染人,盡顯少年人的豪情風流。
王靜姝瞧著,便也不由噗呲地與他一同笑了。
閣樓上的郎君徹底被這一幕刺激了,才被小僕撿起的盥盆又被掀了,還直往閣樓下沖著呂三郎砸。
這實在一次比一次過分,呂思溫側避一下,對著樓上高聲:“沈三,你是何意?上次將我當歹人,這次又是何緣故?”
“手誤。”高樓之上的郎君聲色淡淡,嘲諷意味卻十足:“本想來同清遊相談一些新探查出來的蜀地情況,沒想清遊早已胸有成竹,倒是打擾清遊與我表妹賞月了。”
賞月二字被他說得殺意洶湧,瞥向王靜姝的眼神也帶著一股子的挑釁,還有一股子破罐破摔的冷懨。
這樣的郎君其實是很熟悉的,曾幾何時,他們針鋒相對時便是如此。
他們關系終究是回到了最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