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刻,她似乎明白了,那些莫名的沖動、歡喜、惱怒、不捨……彙聚在一塊的情感都可以稱作是喜愛。
喜愛他的麵皮,也喜愛他這個人,即便他偏執狹隘。
這種忽然而至的明白,令她很有沖下車輿,再去尋沈遐洲的沖動,她似從未清楚明白地回答過郎君常問的“卿卿,你愛我嗎”。
她為此感到懊惱,一種再也見不到郎君的恐慌席捲了她。
“停車!”王靜姝掀簾大喝,人也當即要鑽出還在行的馬車。
王七郎被她忽然的舉動嚇到了,擔憂她真栽下馬車,連忙拉她:“六娘,你要做什麼,你別激動——”又怒對外喊:“該死的老馭夫,是聽不見嗎,停車,趕緊停車!”
馬車勒停,車隊最前頭中的王輝也受到驚動,遣人去看情況,知是六娘在鬧,頓時沉了臉色:“越發不知輕重了!”
“將人看住了,一切歸家再說。”
王輝是與王瑞一輩的堂兄弟,此行走這麼一趟,是王家自己求來的,既為向新帝表明一個傾向的態度,也順帶帶回不服管的王靜姝,免得她的任性給家族帶來麻煩。
作為長輩,王靜姝鬧,他是完全有資格置喙的,眼下只是讓人將她看住,已算得上是客氣。
王靜姝被關回車中,車駕外也陡地多了好些衛士。
王七郎看一眼,只得寬慰六娘別鬧,她要有什麼急事可以交給他辦。
王靜姝眼眸亮了亮,隨即又暗淡了下去,她只是忽然很想見沈遐洲,想同他說欠他的話。
這哪是旁人能替代得了的?
她一時失去了鬧騰的氣力,安靜頹坐。
王七郎自小就沒見過六娘這樣沒精打採的模樣,急得抓耳饒腮,想逗她樂,只引得王靜姝淡淡瞥他道:“你安靜點。”
王七郎憋悶,他實不知一個落魄了的郎君而已,怎就惹得六娘心念不已了,似想起沈三郎命人將他拿下審問的不客氣,他很是不忿地住了嘴。
然馬車所行不久,又停了下來,王七郎掀簾瞧見來人,還是連忙喊了王靜姝:“六娘,你快來看,是沈……”
他才吐了一個字,王靜姝便已擠到了車窗前。
一支兵馬所擁的車隊停在官道岔路,年輕郎君一身淺色常服,袍帶飄飛,如隨風延展的流雲,如潑墨世間的山畫,天地間恍若唯他風姿迢迢而來,他緩緩抬目往王靜姝的方向望來,玉白麵孔在流光下瞧不真切。
可王靜姝卻分明感覺他在對她笑,且笑得分外好看。
沈遐洲並未徑直來尋她,而是在離王輝車駕不遠處停了下來,有禮地拱了拱大袖。
她不知他在做什麼,也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但她能見他身邊沒有帶嵇牧也沒有帶夜闌,旁的衛士更是不見任一眼熟的,唯有那捧盒上前的小僕她認得,是星泉。
很快,王靜姝的馬車又動了,還有一衛士奉王輝的令,給她送來一錦盒,衛士道:“女郎,沈郎君道女郎有物落在他處,特此送來。”
錦盒被呈上,可她馬車周旁的衛士卻圍得更緊了,她在王七郎注視下開了錦盒,甫一半開望一眼,她立即又合上了。
王七郎都被驚了一跳,更好奇地打量那錦盒。
王靜姝將那錦盒壓蓋置於腿上,再望出車窗外時,與年輕郎君隔著數丈的距離相錯而過。
他們只來得及匆匆相視一眼,可那一眼,王靜姝清楚明白地瞧見,沈遐洲再失魂落魄也還是那個瘋郎君。
而她,有些話倒也不再急於一時了。
兩隊人馬一回往建業,一去往洛京,短暫的相遇再分道,誰也不知日後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