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二月末,閏城已被大雪覆蓋。
街道上空無一人,收音機播報著雪災壓垮了農民的大棚,凍死了莊稼,路邊的電線也被壓斷,許多流浪動物死在了這場如山崩一般的暴雪中。
許青木的丈夫沈如風也在下大雪這天,因大雪封路,救護車進不來,救助不及時,死在了這個絕望的雪天裡。
“我不知道你已經病得這樣重了......”許青木一邊給沈如風擦拭身體,一邊喃喃自語,“我對不起你,我應該早點回來的,如風,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沈如風是他的青梅竹馬,兩人在大學畢業就互通了心意,之後很快就結婚了,他們婚後溫馨又甜蜜,直到許青木的妹妹因為注射了劣質的抑制劑,死在了剛分化後的第三天。
生産該抑制劑的公司買了通稿,拒不承認是抑制劑不合格,轉而將矛頭對準許青木的妹妹許青藍自身免疫有問題,還偽造證明,許青木要求解剖妹妹的屍體,但在醫院同意他申請的第二天,他妹妹的屍體不見了。
幾乎同一時間,剛跟沈如風結婚一年不到的許青木也失蹤了。
等許青木再回來,他不願回到苦等他三年的沈如風身邊,只是在任何沈如風會出現的地方,隱藏在人群中,或是躲在角落,看著他暗自神傷。直到那天看見沈如風被推上救護車,他再也坐不住了,跟著救護車進了醫院,聽到醫生說沈如風活不過元旦,他才徹底放下自己玷汙了沈如風忠貞的愛,不配再回到他身邊的思想負擔,告訴醒來的沈如風,他回來了,再也不會消失了。
失而複得的戀人並沒有挽留住沈如風,他的心髒已經完全壞掉了。但在斷氣的前幾分鐘,他緊緊握著許青木的手,面色紅潤,有些神采奕奕:“這三年我知道你在哪,你是誰,我也想要青藍妹妹的靈魂得到安息,所以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支援你,茍茍,是你不嫌棄我是個病秧子,還願意跟我在一起,我不敢奢求太多,知道你成功了,知道你還健康活著,我就已經很高興了。我很開心你陪我走了這麼多年,在最後的日子你還願意回到我身邊,我死而無憾……茍茍,你還有好長的人生,所以……忘了我吧。”
去找另一個能陪你共度餘生的人,繼續往前走吧。不要被我絆住,不要為我停留。
折磨他多年的心髒病在他最後一刻也似乎被這樣一個溫柔的人感動,沒有任何痛苦地,放沈如風離開。
許青木妹妹死的時候沒哭,被人活埋的時候沒哭,現在抱著這具他虧欠已久的身體,哭得肝腸寸斷。院子裡的樹上飛來幾只烏鴉,哇哇怪叫,更添悲涼。
哭過了,許青木幫沈如風換好衣服,和他的家人一起把人放進棺木中,設靈堂,請賓客。
晚上十點,雪化了些,路上有車在跑了。許青木家裡沒有這麼多的房間,加上斷電,天寒地凍的,許青木叫了個網約車,送雙方父母回市中心的酒店去住,他一個人留下守靈堂。
他邊燒白紙邊絮絮叨叨跟沈如風說起他們以前的事,明明是很甜蜜的事,但許青木邊說邊哭,眼淚模糊了視線,渾身抖個不停,他實在痛得受不了,伸手揪著心口的衣服,哭聲都變成極度扭曲的呻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門外好像亮起幾束光,還有汽車的轟鳴聲,他直不起腰來回頭去看,反鎖的門被人踹開,風雪猛地竄進來,把單薄的許青木幾乎撞倒在地上。
他緩慢地側過身去看來人,門外豪車的燈柱照亮桌子上沈如風的遺照,刺眼的燈光讓許青木看不清來人,他抬手遮住眼睛,即使逆著光,他還是從指縫中看清了穿著黑大衣,身姿挺拔的高大男人的俊臉。
是霍如臨。是不知道怎麼查出他是假的姚玉安,卻還是對他窮追不捨的霍如臨。他應該是在報複,在懲罰他這個騙子。許青木想。他想站起來,卻因為跪太久,根本沒辦法動。
霍如臨看了看桌上沈如風的遺照,又看了看哭得滿臉淚痕的許青木,他脫掉手套,蹲到許青木面前,用骨節分明的手指替許青木擦掉眼淚,動作輕柔,但話卻極其難聽:“我說怎麼我屈尊纖貴跟beta求愛,這該死的beta這麼不識相,把我咬得一手傷,原來是有男人了啊。媽的,原來早就有男人了啊……”
“你來幹什麼?我說了我不是姚玉安,我不是……!你要我說幾遍?你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你給我放尊重點!”
許青木伸手扳霍如臨的手指,霍如臨反手握住他冰涼的指尖,盆裡將熄的火焰映在他的瞳孔裡,極其危險:“這種地方又怎麼樣,這種地方我們還沒試過呢。啊,更興奮了。”
許青木知道霍如臨是個神經病,最愛惡趣味,這種境地,他說的也可能不是恐嚇他。這是沈如風的靈堂,他決不允許霍如臨在這種地方發瘋,先安撫他,其他的再見機行事。
“好,就當我是姚玉安。”許青木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指,扶著桌子站起來,說,“我們換個地方說話,你想做什麼,可以是十天之後,今天明天這十天內都不行……!”
霍如臨冷笑了一聲,伸手從許青木小腿往上,最後握著許青木的膝蓋摩挲,他明明蹲著仰望許青木,卻好像還是高高在上,睥睨著平凡又無助的許青木:“一個低賤的beta,有什麼資格跟我商量?今天多好的日子,你剛死男人,就又有新男人了。多妙啊。怎麼想都是——今天太適合做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