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驚魂未定,尤其是那報信的小廝,他作為陸典吏親隨,自思好在臨上大船前靈光一閃,沒跟著上去,否則現在生死不知的人裡怕是又多了一個吧?贖金就不會是五百兩而是六百也說不定呢!
想到能為大家省下一百兩,心裡那點不能與陸大人同生共死的負罪感頓時煙消雲散。
至於他這條賤命能不能值一百兩,別人又會不會拿一百兩銀子贖回他,這個時候完全不是考慮這種細節的時候。
還是要儘快請劉師爺拿主意,解決了這個問題才是忠心為主的好奴才。
無論如何,這一趟能從官兵手底下完整的回來報信,實在是太阿彌陀佛了,改天要去給觀世音娘娘上香還願。
當然,現在還有戲要演,於是小廝用力揉紅了自己的雙眼。
當小艇回到“旗艦”上的時候,小廝頓時放聲大哭,連滾帶爬地一把抱住劉師爺大腿,嚎啕道:“劉師爺,救救我家老爺吧……他們被那些該死的官兵扣起來當成‘肉豬’了。”
“肉豬”乃是本地土語,指被土匪綁票的人質。
一邊乾嚎,一邊將事情緣由說了出來。
劉師爺一開始時十分緊張,聽到那將軍發怒,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這些丘八實在是無法無天,簡直比土匪都不如。
後來聽到對方獅子大開口,一口價五百兩,心裡不知怎的,反倒鬆了一口氣,這些該死的官兵,殺敵時個個爭先向後,搶起錢來人人奮勇向前。
這些狗嬢養的官兵,大敵來臨時一籌莫展,敲詐起自己人來花樣百出,真他嬢的爛透了!
事先扣上一頂通倭的大帽子,無非是對方要錢的下著手段,如同街市無賴常用的“打死狗講價”,以便敲詐有名罷了。
劉書辦與陸吳這些人不同,他乃是在商人圈裡廝混慣了的,很有商人價值觀,一下就看出了這起事件的“本質”。
在他看來,這定是陸吳兩個視財如命的鐵公雞太過摳門,在過路費的問題上還錢過狠,令得對方惱羞成怒,於是狠狠地出手教訓了二人,並將二人扣為“肉豬”。
否則大家都是為了求財,非親非故的,犯不著往死裡得罪人。
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叫個事。
陸吳兩人的死活,他是半點不放在心上的,只要能完成東翁交代下來的事情便可。
而且劉師爺眼光十分遠大,五百兩銀子對於尋常人來說,當然是一筆鉅款,但相比方家村的金山銀山,又是微不足道了。
唯一麻煩的是,少了陸吳兩人,這五百兩銀子一時之間難以湊齊,少不得要搜刮一番自己人了。
“去,傳我命令,各船湊錢來繳。”劉師爺十分嫌棄地一腳將小廝踢飛。
於是在劉師爺的嚴令之下,各船領隊開始逐個搜身,好一陣雞飛狗跳。
大夥這趟出門,就是衝著諾大好處來的,現在好處沒撈到,反倒是先要從自家腰包裡往外掏錢,自然是人人不願意的。
不過這裡可是水上,大夥就是想躲也沒處躲,只能乖乖地被上官搜刮,人人肚子裡罵娘,怨聲載道,士氣一落千丈。
足足過了大半個時辰,大夥兒東湊西拼,總算湊上了四百二十六兩。
劉師爺不免一陣鬱悶,這不足之數還是得自己掏腰包。
懷揣著“贖金”,劉師爺在戰戰兢兢的小廝帶領下,駛向官軍大船。
劉師爺沒有半點懼怕心情,自己怎麼說也是財神,這群窮瘋了的軍漢哪敢對財神不敬。
等到小艇越來越近,劉師爺的終於明白,為什麼這些傢伙敢開口就要五百兩的數字了,這一身豪華的裝備,這威嚴的軍容,這睥睨計程車氣,絕對是他近年來見過的最精銳的官軍。
這絕不是一般的官軍,更不是那些爛到根的衛所兵,搞不好是南京某個大人物的親兵營。
眼見有人來了,那艘官船照例放下吊籃,將劉師爺吊了上去,小廝照例是雙腿發軟,死活不肯上去的。
劉師爺上到大船,一眼便看到甲板正中大馬金刀坐著一名身著鎖子甲的魁梧將軍,在他身前是兩張小凳子,上面坐著鼻青臉腫的陸吳兩位典吏。
這兩人看向劉師爺,蠕動著嘴想說些什麼,然而看看身邊數名按刀而立的大漢,頓時又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