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李大人該如何安置?”懷恩公公不失時機地問道。
俗話說有志者立長志,無志者常立志,成化皇帝屬於典型的後者,此時一時感動,立下遠大志向,可用不了多久,他就又會故態復萌,把曾經的誓言拋諸腦後。
因而深知成化皇帝的懷恩才會趁熱打鐵,快手快腳地來一個板上釘釘。
此時的成化皇帝仍處於正義感滿滿的狀態,對於蠱惑自己修了“偽道”的李孜省當然覺得十分礙眼,脫口而出道:
“欺君罔上,下獄嚴勘……”
懷恩公公怔了一怔,便道:
“陛下,修行之事不宜深究,不如以此人道行不修為名,遣之於深山修行正道,重走韜光尚志真人所行之路,也可使之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懷恩公公這話一聽就冠冕堂皇,既寬仁大度地赦免了李孜省的欺君之罪,又給了李孜省重新做人的機會,十分得體。
可也不免有人會認為這個處罰太輕。
事後汪芷就曾發牢騷說過這個問題,方唐鏡卻笑道:
“這才是懷恩公公啊,老成謀國,深謀遠慮!
試想一下,李孜省這廝平時出入宮禁與聖上坐而論道,便如尋常友人相處一般。
陛下當時激於一時憤慨將之下獄定罪,事後難免會有人替其求情,想盡方法讓陛下記起這廝的好處。
陛下又是耳根子極軟的,想起往日種種,很可能只略做薄罰便赦免了這廝。
如此一來,豈不是放虎歸山?因而懷恩公公才會釜底抽薪,將這廝扔得遠遠的,遠到皇帝看不到聽不到,就算他的同黨也鞭長莫及之處。
這等倖進小人,若失去了在皇上身邊搖唇鼓舌招搖撞騙的機會,便會完全失去聖眷和鑽營的機會,徹底地斷了他的未來。
可見,懷恩公公這一提議才是真正的打蛇打七寸,制敵於死地。”
不得不說,懷恩公公這個打擊十分精準,時機也拿捏得死死的,可謂多一字則過,少一字則欠。
李孜省是個什麼東西?
李孜省當然不是東西,乃是公認的三大佞幸之一。
另兩個不是東本的東西,就是太監梁芳和妖僧繼曉。
三大佞幸裡,梁芳有心利用皇帝的信任把手伸進朝堂,可惜汪直卻比他更早一步,強勢佔位,且牢牢把持著沒有一點分羹的覺悟,於是梁芳只能無奈的繼續當御用狗腿和生活管家。
妖僧繼曉政治上的抱負不小,也企圖染指朝廷的,奈何文官集團對於僧人干政更是嚴防死守,完全沒有半點機會。
相比於前兩大佞幸,李孜省卻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出身,且做到了小吏,雖然以方士身份倖進卻是拼命擠進了朝廷。
去年成化天子頂著全體文官壓力,無視正常銓選程式,直接授予李孜省右通政司右通政官位,成為了傳奉官的地標性人物。
在大明,舉薦、國子監、科舉並稱為“仕路三途”,乃是進入文官集團的正當途徑。
從文官的觀點來看,只要是非這三途當官的,都是非法的,哪怕是皇帝認命的也不行。
所以李孜省天然就是與梁芳繼曉尚銘之輩合流同汙的。
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正常情況下要弄倒根深蒂固的李孜省並不容易,更何況還有皇帝的聖眷在?
此時懷恩一句話就判了這廝的政治死刑,實在非常高明。
“如此甚好!”成化皇帝其實也不願意弄得血淋淋的,下了錦衣衛詔獄,不見血是不可能的,有背修行者上體天心之意。
同時懷恩讓李孜省重走三豐老道的修行路,也算是一個很好的實驗用小白鼠。
至此,成化皇帝當然十分堅定地贊成了懷恩的意見。
懷恩領旨退了下去。
於是眾人便見到幾名小太監手忙腳亂地抬來一副擔架,將仍然昏昏沉沉的李大人抬上擔架,飛奔著出了皇宮。
所有人都以為這廝受神術波及,受傷不輕,需要馬上救治。
哪裡知道是懷恩公公唯恐夜長夢多橫生枝節,直接就派人將李大人送出了北京城,押送到深山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