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金國早就亡國了兩三百年,但讀書人一貫鄙夷中國之外皆為蠻夷,所以鍾雲亭還是要花點時間解釋一番的。
“在下曾與人交換書籍,得了一本王若虛所所著的《滹南遺老集》,其中就有這首《答鄭州辯禪師見戲代高防禦》,因此詩頗為詼諧豁達,故而多讀了幾遍,記得其原作最後一句為‘更笑春風柳絮狂’,而非‘寧笑春風柳絮狂’。”
“吾之所以認為這是一幅贗品,就因為這幅字若是王若虛親筆,他怎麼可能不記得自己的詩句,竟然會寫錯了壓軸的句式,這豈不是可笑!”
“酒肆?房即道場,一時作戲亦何妨,吾師自墮泥犁獄,更笑春風柳絮狂。”
“陸掌櫃,可需要學生派人取了那本《滹南遺老集》來此當面對質?”
鍾雲亭嘴裡說著可笑,實際面上沒有半點笑意地看著陸掌櫃。
什麼?竟然還有一本什麼見鬼的《滹南遺老集》?
陸掌櫃額上冷汗頓時唰唰地流了出來。
王若虛的《滹南遺老集》,他確實不曾拜讀過,聽都是第一次聽說。
這其實怪不得他,只能怪王若虛身世太坎坷。
王若虛當官最得意的時候,正是金國連遭蒙古打擊,屢戰屢敗的時候,最後連金哀宗亦戰敗自殺而死。
整個金國淪入蒙古之手,接踵其後南宋亦遭到蒙古鐵騎的入侵,整個神州遍地烽火,十多年後南宋亦步了金國後塵亡國。
在這種情況下,什麼文學字畫都是扯淡,活著已是不易,王若虛竟然還有文集出版,實在是出乎想象的事情。
當然,這文集雖說有得出版,也屬自娛自樂的性質更多一些,當時並未流傳有多廣,流傳後世的更是屈指可數,這就造成了有書亦難得一見的情形。
此時我大明應天順民,把大元打得屁滾尿流,一路敗回老家,滿地找牙,民族自信爆棚。
若不是出於儲存歷史文化脈絡的想法,大多數人都不屑收藏金國字畫,因而金國時期的字畫普遍不值什麼錢。更不曾有人去挖掘什麼金國文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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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朝正溯都挖掘不盡,哪有那閒功夫去查什麼偽金朝的破爛玩意!這就是此時我大明的主流價值觀!
在如此背景下,陸掌櫃沒看過《滹南遺老集》實在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購得這幅字之後,並沒有多疑,主要也是為了給文會添色,反正便宜,不妨多買一兩件。
殊不料這鐘雲亭竟然抄有這本《滹南遺老集》,只能說是時也命也,天要敗他也!
“鐘相公神目如電,博古通今,老朽學藝不精,輸得心服口服,心服口服。”到了這個份上,陸掌櫃不認也是不行的了,難不成真讓鍾雲亭拿出《滹南遺老集》才認輸?
對了,《滹南遺老集》?這姓鐘的以愛書換書抄書聞名,他有一些孤本不足為奇,可那方唐鏡呢,他總不可能也看過《滹南遺老集》吧?他又是透過什麼方法看出是贗品的?
在陸掌櫃想來,《滹南遺老集》既然是少見的珍本,那麼方唐鏡就不大可能看過,畢竟這鐘雲亭與方唐鏡的關係看起來似乎不咋的。
想到這裡,陸掌櫃就看向了方唐鏡,丟掉的面子看來要從這裡找補回來了。
“敢問方先生,你又是如何辨認出這是一幅贗品的?”
方唐鏡一眼便看穿了陸掌櫃的心思,笑道:
“如陸掌櫃所想,在下並沒有拜讀過《滹南遺老集》,但在下看過王若虛親編的另一部《慵夫集》。”
“在這本詩集裡,王若虛收集了他平生最得意的四十一首詩,在下便是在如此情形下得以拜讀這首《答鄭州辯禪師見戲代高防禦》。所見正好與鍾兄不謀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