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番外一 少師大人vs秋臨
銀安巷南大橋十六段, 這是陶秋臨無數次默唸的地方,那是一處不大不小的院子,裡頭住著不多不少的三口人, 她、娘、還有襄婆。
小時候, 她不大能看見那個該要喚作爹爹的人, 這其實並沒有什麼。襄婆說她是個家烏龜, 總愛貓在那小小的院子裡不出去。
其實她原本是很愛出去的,直到臨街的幾個男孩子笑她是個外室子, 說娘是個狐媚子。她性子從來都是軟的,又或許,這樣的詞實在太過新鮮, 新鮮到她根本沒能及時品出些滋味來, 便就等來了一位大人物。
那夫人雍容華貴,下馬車的時候是用餘光掃著她與母親的。
那時候她才曉得,原來,她是不可以叫娘親為母親的, 因為陶家的當家主母只有一個, 孃的身份不配。
也是那個時候, 她才終於明白了,那些男孩子口中的話是什麼意思。
後來, 她離開了銀安巷, 襄婆便就自己一個人住在裡頭。主母看不上她們,自然更是看不上襄婆, 她說襄婆粗鄙不堪,不配入府。
原來她能進陶府已經是莫大的恩賜。
襄婆一點都不粗鄙,她的腦子裡有好多好多的故事,神奇的, 有趣的,陶秋臨想,總有一天,她要把那些故事都重新編寫出來,然後再讀給她與娘親看。
可娘親很快就在一個冬日走了,娘親走的那天,整個陶府不過是一卷草蓆將她抬走,沒有發喪就草草下葬。
那一天,只有襄婆來送了娘。襄婆好像忽然就老了許多,銀白的發,叫她一看就覺得鼻酸,險要麻木的神經才好像才突然醒轉。
陶秋臨哇得哭出聲,這一哭便就再止不住,直到陶家人過來帶她從孃的墓前離開,襄婆沖她揮手,那手指已經龜裂不成樣子。
主母並沒有按照先前說的按時給襄婆送來基本的生活用品,她不敢想象,一個眼睛不好的老婦人,該要怎麼在這京中活下去。
好在她寫的故事被書齋的老闆瞧中了。
只是她的身份實在是不好暴露,所以,她總也趁著少有的能出來的時候去送稿子。隨著瓊林先生的名號開啟,她終於能教襄婆過得好一點。
美麗的泡影在筆下,可日子,仍是要迎著眾人的鄙夷默默過下去。
原本,陶秋臨也以為這一生便會同這京中無數個庶女一般,或許平淡又或許慘淡地過去。
卻在那一日,鑼鼓喧天的熱鬧裡,她瞥見了那樣一襲紅衣。這天下竟有那樣一個男子,是她的筆描摹不出萬一的存在。
那人不似茶樓裡的天之驕子們,便是騎在高頭大馬上,耳聞喧囂,彩炮當道,他也只是含蓄頷首,古井一般的眼中似乎裝下了所有,卻又似乎什麼也沒有看進去。
有一瞬,她突然有些體會出什麼叫做自慚形穢。
這很奇怪。
她分明有一個那樣優秀的姐姐,卻偏偏,這般的自愧不如油然而生,卻是對著一個第一次見到的人,還是個男人。
陶秋臨想,真是荒謬,她竟敢妄想他。
也許,那樣的一眼,便就是他們該有的結局了。
可宮宴見他,東宮見他,抱璞宴見他,陶家田莊又見他,陶秋臨終是覺得酸楚,原來無望地歡喜一個人,是連與他的每一次相見,都會神傷的。
抱璞宴上的那個賭石,她拿了頭籌。周緒晴他們總說她運氣好,要同她這裡討點運氣去,她自然是不信的。便是運氣好,也該是那個對自己頗有善意的女子,那個總能耀眼的鎮國侯府的千金,若不是她的暗示,她不會挑出那塊玉來。
可那日他從喜轎中牽過她的手時,珍之重之。
她終是篤定,她們沒有騙她。
“顏某所求,從來都是陶氏秋臨,得之,幸甚。”
那是她寫不出的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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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的日子是甜蜜的,陶秋臨將那個杜撰的銀安巷南大橋十七段改成了少師府。
即便如此,每每覃老闆派人上門手稿,她仍是偷偷摸摸接待。她不能叫自己的夫君曉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經開始肖想他了,甚至叫他做了自己筆下的男主。
她把手稿藏得很好。
少師大人總是很忙很忙,陛下和那個昱王都沒有放過他,忙到他沒有機會瞧見她每日都在寫什麼。
這很好,卻也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