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一人須臾之後緩緩拾階而下。
“昱王!你如此狂妄,可曾想過兢兢業業為大興立下汗馬功勞的先昱王殿下!”
這一聲猶如驚雷,炸得眾人皆往老人身上望去。
禦史大人白須直抖,已然目眥欲裂,他伸手指著緋色華服的男人:“老夫有生之年,必得叫你低頭認錯……咳!咳咳咳咳咳!”
“祖父!”一個姑娘上前扶住老人,“莫說了。”
“林禦史,”男人卻是一哂,“你問本王可記得家父?自然記得,不然,本王拿什麼狂?”
“你!你!”
“禦史大人回去好生養著,今後要參本王的機會多得是,你可得撐住了才是。”
“淮硯辭,老夫說到做到!”
本已要離去的男人頓步,他倏地扭頭。
晉舒意不察,懵懂撞進他眼中。
像,太像了。她似是被定了樁,就這般眼瞧著他闊步而來,伸手執了她未碰的酒壺。
他一手執壺,又揀起禦史大人案上的酒盞塞進老人手中。
鐺的一聲,淮硯辭的聲腔閑淡:“一把年紀,倒是熱血,本王敬你。”
“哎!”晉舒意回神,小聲驚呼一聲,只是尾音又被男人下一瞬的動作生生壓了下去。
喉頭滾動,是酒水灌下。
——是她多慮了。
記憶裡的那人是滴酒不得沾的,沾了半點便是渾身的紅疹,甚至直接低燒不退,得熬上大半日才能好轉。
可面前的昱王……
直到那緋色衣角消失在了殿門口,眾人才終於反應過來。
“咳咳咳咳咳!咳咳!”禦史大人朝服一甩,被其後孫女小心攙著也率先離去。
那杯被男人斟滿的酒盞留在了案上,紋絲不少。
晉舒意心中大起大落,此番竟是說不出什麼滋味來,只覺疲憊。
“舒意,走吧。”任徵喚她。
如此,險些成行的賜婚不了了之,其他諸家也是各有心思,基本都是禮貌告了別便全數自行散去。
父女倆一路無言,直到進了馬車,任徵才深深嘆了口氣。
一抬頭,他發現自家女兒竟是在出神。
怕是嚇著她,任徵趕緊安慰:“你別怕,那昱王行事向來如此,今日這般情況也是常有,不必擔心。陛下縱使盛怒,也不會遷怒於旁人的。”
晉舒意點頭,稍歇才問:“陛下今日的意思,是半月後再見昱王?”
“哦,禁足嘛,”任徵道,“對那尊大佛來說也是家常便飯了,今日的禦史大人你可瞧見了?不僅是林大人,整個禦史臺誰人沒參過昱王?但陛下寬仁,一直念在老昱王的面上不曾當真處置過,更何況當年京中變亂時,前宜王篡位奪權,尚是東宮的陛下遇險,是昱王假扮陛下以身犯險引走叛軍,也算是九死一生。是以說是禁足,其實麼……”
任徵擺擺手,表示不說也罷。
原來如此。
晉舒意想了想,又問:“所以,昱王同侯爺一樣,都是救駕有功,才成為太子三師之一的麼?”
“那倒不是,”任徵否定得極快,“我麼,是粗人,可那昱王吧……他嘴毒、放肆是真,學識這塊,卻也當真是厲害的,這點便是禦史大人也是承認的,他師從已故的聞老先生,又得先皇教導,不然也不能做七司擢考的主考官。”
晉舒意沉默下來。
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那從來少有笑顏的人。
世界上當真會有這般相似的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