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裕京的背影與鏡子交疊,像一個屏障,徹底擋住了程書懿的視線。
“……已經擦得差不多了。”
程書懿輕輕將毛巾放在洗手臺上,無奈,轉身離開了浴室。
房間裡光線昏暗,床頭燈散發出柔和的橙黃色光暈。
正如蔣裕京所說,房間裡有兩張床,但兩張單人床之間的距離很窄,僅容一個人透過。
靠近陽臺的那張床被壓出了一道淺淺的凹痕,顯然有人睡過,而靠裡的那張床還保持著整潔的狀態。
程書懿走到那張靠裡的床邊,躺了下來。
床墊的柔軟感托住了他疲憊的身體,睏意像潮水般迅速漫上來,他閉上眼睛,意識漸漸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浴室裡的水聲終於停了下來。
程書懿閉著眼睛,處於半夢半醒之間,耳邊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伴隨著浴室門開啟的“吱呀”一聲,濕潤的水汽從浴室裡蔓延出來。
蔣裕京走到了他床旁的衣櫥前,隨手扯出幾件衣服扔在他腳邊的被子上,發出輕響。
程書懿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假裝已經入睡。
隨之而來的是衣料摩擦的細碎聲,清晰地穿透了他耳膜——
蔣裕京正在換衣服。
可這種寂靜的環境裡,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無形的潮水般不斷湧向他,讓他每一次故意放慢的呼吸都更加刻意。
片刻後,換衣的聲音停止了。
睡意被打散,程書懿幾乎裝不下去。
“睡了?”蔣裕京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帶著低沉的磁性。
程書懿指尖一顫,沒有回應他。
房間裡再度歸於安靜。
突然,那人開口,語氣篤定:“你不是第一次殺人吧?”
這句話打破了房間裡虛假的安靜,像一顆石子扔進了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層層漣漪。
這間房裡當然沒有第三個人,蔣裕京是在問他。
程書懿緩緩睜開一隻眼睛,他把被子拉高,蓋到嘴邊,聲音悶悶的,刻意迴避什麼:“我是為了救你……”
蔣裕京眼神一頓,他回憶那一幕——
當時程書懿跪在地上卸彈夾的動作非常熟練,即使身處生死交鋒的混亂中,那畫面也令人印象深刻。
“裝睡?”蔣裕京唇角微微一勾,兩步就走到兩張床之間狹窄的過道間,坐下後,他直直盯著程書懿,像是要把他看穿。
程書懿的心髒跳得更快了,他沒有立刻回話,只是默默閉上了眼睛,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
空氣中的氣壓像要壓垮他一樣,蔣裕京那股濕潤未散的水汽混合著血腥味,令人窒息。
蔣裕京雙肘撐在膝蓋上,話語中透著一點兒戲謔:“怕你嚇得睡不著。不過看你這副樣子,倒是沒什麼愧疚感。”
程書懿指尖緊緊攥住被角,半晌,他才開口:“……我不害怕。”
——我殺過比他更壞的壞人。
蔣裕京的目光停留在他臉上幾秒,似笑非笑,眼神透出深深的探究。
“是嗎?那我真得對你刮目相看了。”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可目光卻銳利得像一把刀,試圖剖開程書懿的外殼,看清藏在那之下的真實模樣。
橙黃色的光暈映照著他的側影,將彼此間那若有若無的試探與距離無限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