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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節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祖宗功德,天下歸心,尚有千萬忠臣義士。只今日一戰,便見天下事尚有可為。”趙不試本來並不願意對武人說國事,至此卻忍不住說:“如今天下事,系於九大王一人。九大王若用忠臣宗澤之輩,天下事必有可為;若用佞臣汪伯彥之流,大宋興複無望!”他最後四字語音說得特別重。

嶽飛自從再次投軍以來,只知道殺敵,從不打聽上司的長短,他初次聽到“佞臣汪伯彥”幾字,不免大吃一驚。但自己官卑職小,又不明瞭內情,自然不能發表政見。趙不試來到嶽飛面前,用親切的口吻敬酒說:“鵬舉,只今日一戰,便知你是一個將才,請滿飲此盞!”他特意對嶽飛用表字相稱,以示尊重和親切。嶽飛說:“飛乃行伍賤隸,知州如此相稱,折殺在下!況老母約束在前,小將滴酒不得沾唇,敢請知州見諒。”趙不試投以贊許的目光,又轉向劉浩,語重心長地說:“治世用文,亂世用武,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切望劉太尉日後對鵬舉好生看覷,為大宋江山扶持一個名將!”劉浩說:“我當謹記此言!”趙不試心有所感,就取來筆墨紙硯,寫下了一首詩:“君主降書上埤樓,孤臣未閱淚先流。兩河表裡唐堯地,百裡乾坤宋相州。奇禍難消身後恨,苦心未肯死前休。北京寄語宗元帥,赤縣何時一戰收?”

趙不試對劉浩說:“八年前,我任登州司理參軍,宗元帥時任知州,與他朝夕相隨,深知其為人。太上只為他建道家神霄宮不虔,將他除名,編管。若太上當時用宗澤為相,而不用蔡京、王黼之流,如今主上尚能對李綱信用不疑,又何至有今日之奇禍!此亦是天數!”他說著,忍不住撫膺大哭。丈夫有淚不輕彈,但此時此刻,秦仔、劉浩、嶽飛等人都流下淚來。最後,趙不試又對劉浩說:“請將此詩傳送宗元帥,但願他力扶社稷,挽已倒之狂瀾。”趙不試和秦仔親自送劉浩前軍出相州北門。他不肯送康王和汪伯彥,卻堅持送要送劉浩、嶽飛等人。劉浩等再三致謝,彼此方在北門外揮淚而別。

康王一行在十二月十六日進入大名府城,北京留守張愨等人出城,到郊外迎接。當時的北京大名府是河北第一大城,外城周長四十八裡二百零六步,與開封城相差無幾,共有十七門,而行宮另有宮城,乃是當年宋真宗駐蹕的所在。康王入城後,才驚魂甫定,開始有了一種安全感。

劉浩的前軍遲至二十日方才來到大名府。除張憲外,嶽飛、王貴、徐慶等人還是初次見到如此大城。嶽飛觀賞高聳的城垣和樓櫓,相當繁鬧的市井,忍不住嘖嘖贊嘆,對張憲說:“偌大底北京,豈忍割與番人!”

一八、李固渡鏖兵

十二月十六日,正是在康王逃到北京的當天,宗澤親自帶領五千人馬,對李固渡的金軍發動攻擊。

歷代的黃河不斷改道,在北宋時,隸屬大名府魏縣的李固鎮作為黃河的重要渡口,人煙相當繁盛,宋朝特別在當地設定商稅務和酒務。然而現在的李固鎮已成一片廢墟,金軍另外在鎮西一裡的高阜設定營寨。營寨南臨大河,只開東、西、南、四門。守將完顏阿魯補,是金朝皇族,按金朝習慣,人稱阿魯補郎君。他統率著四猛安兵力,其實只有三千人馬。

宗澤早就建議,各州府聯合行動,殲滅這支敵軍,然而竟沒有一個州府響應。到此地步,他只能孤軍出擊。出師之前,他親往崔府君祠焚香禱告,然後到祠前空地當眾誓師。一個矮小清癯的身材,聲音卻出奇的洪亮,他用悲憤的語調說:“數月之前,我便是在此地誓師,統本州兒郎北征,救援真定,卻敗了回來,損折了磁州多少好兒男!當入城之後,委是愧對父老,恨不能自盡於此應王祠前,了此殘生!”話到此處,他忍不住老淚縱橫,周圍的很多軍民也感泣起來。宗澤又說:“然而磁州父老並未怪罪我統兵無能,曾記一老父對我言道,兒子敢於橫挑強虜,死於軍前,勝似死於牖下。如今將士們已操演數月,兵精糧足,並非倉猝上陣。然而這回用兵,若不能破得李固渡敵寨,我再無面目回城!”五千兵馬整齊隊伍,慷慨出征,城裡的男女老幼夾道,焚香送行。

十六日下午,宗澤的軍隊在李固渡寨之西列陣,向金軍挑戰。他命令部將秦光弼指揮三千五百人在前,自己統一千五百人,攜帶輜重之類在後。完顏阿魯補登上寨內的一個望樓,觀察敵情。他哂笑說:“不料竟有南軍自來取死!”他馬上命令一個猛安孛堇,也就是千夫長,名叫溫敦烏也,說:“烏也孛堇,你可統本部兒郎出寨,殺他一個片甲不留!”

溫敦烏也的女真名,意思是排行第九,此人算是完顏阿魯補部下四名千夫長中最勇猛善戰的一人。他當即率領八百鐵騎出寨,向宋軍猛撲。秦光弼按照宗澤的部署,指揮軍士將戰車推到陣前,每輛戰車前都裝有一塊木板,其上密佈一尺長的鐵刃。待敵騎距離陣前約二百步時,首先由五十輛床子弩車發射弩箭,金軍約有二十名騎兵被又粗又長的弩箭貫穿重甲,倒地斃命。然而床子弩顯然並不能阻止敵騎的奔沖,金軍距離陣前約一百五十步,宋軍中三百名神臂弓手向敵人攢射,距離百步之內,普通的弓弩開始向敵人攢射,三十輛炮車也向敵人拋射炮石。幾百金騎沖到宋軍陣前,又遇到戰車的阻截,不能突入敵陣。宋軍依託戰車,或者繼續向敵人射箭,或者沖出車前,用刀槍格鬥。

金軍第一回合沖鋒完全失敗,二百多名騎兵橫屍宋軍陣前。完顏阿魯補在望樓上立即吩咐另一千夫長古裡甲奴申說:“奴申孛堇,你可率本猛安軍馬,與烏也孛堇包抄南人底左、右兩翼,定能取勝。”用左、右翼騎兵向敵人迂迴側擊,是金軍最常用的戰術,也往往最容易取勝。當古裡甲奴申和溫敦烏也分左、右翼向宋軍陣後迂迴時,宋軍原先的方陣立即變成圓陣。金軍的第二次沖鋒又以失敗告終,損折了約三百人。

完顏阿魯補再也無法在望樓上觀戰,他命千夫長阿典胡剌守寨,自己與千夫長夾谷斜烈出寨,召集另兩名千夫長商議。溫敦烏也說:“我率軍繞出南軍陣後,方知此後另有一陣,乃其輜重所在。不如先攻後陣,焚了他們底輜重,然後再圍掩前陣。”完顏阿魯補說:“此計大妙!”他命令古裡甲奴申率部插入宋軍兩陣之間,阻截宋方前陣的增援,溫敦烏也率部攻宋軍後陣的東南,自己親率夾谷斜烈的一猛安迂迴側擊,攻宋軍後陣的西北。

宋軍後陣雖然由宗澤親自指揮,只是用糧車之類圍繞布陣,而床子弩、神臂弓等重要兵器又全部集中在前陣,用普通的弓弩無法抵擋金騎的突擊。溫敦烏也的鐵騎首先突入後陣,完顏阿魯補和夾谷斜烈的鐵騎又從側後夾攻。宋軍步兵雖然奮死抵抗,而金軍騎兵縱橫馳騁,形勢愈來愈危急。宗澤有親兵五十人,統率親兵的正是王經和寇成。他們倆歷盡艱難,將張所號召兩河民眾抗敵的檄書帶到磁州,得到宗澤的信用。寇成和王經對宗澤說:“宗修撰,形勢甚急,自家們當拼死護衛修撰突圍。”宗澤將頭盔往地上一扔,說:“今日有進無退!我當戰死於此地!你們只管廝殺,不須管我!”他的態度激勵了將士們,大家都拼死搏戰。王經和寇成都揮劍殺死了幾名敵騎。

當戰鬥進入白熱化時,在完顏阿魯補一軍的側後突然出現一支宋軍。兩面絳紅旗,其上用黑絲線分別刺繡十個大字,“關西貞烈女”,“護國馬夫人”。為首竟是一員女將,面如滿月,粗眉大眼,頭戴一個有別致鋼箍的蓮花冠,身披鐵甲,騎著一匹白馬,其身上長有十塊血紅色的斑毛。這匹馬的毛色自然非常罕見,取名血斑驄。這個女子姓王,名燕哥,今年二十七歲。她的父親王盛是陝西的邊將,她自幼專愛武藝,帶甲上馬,號稱千人敵。軍中給她取了個綽號,名叫一丈青。金軍攻宋後,她隨父親和丈夫馬臯救援河東,父親戰死。她和丈夫在河東各地轉戰,後來決定投奔宗澤,前去磁州。前面說過,在開封城宣化門外的戰鬥中,楊再興有四個義兄弟下落不明。其實,張應、李璋、趙宏和嶽亨四人並未戰死,只是在敵騎的沖擊下,無法回城。他們輾轉北上,一丈青和馬臯在路上結識張應等四人。她和馬臯統率的軍隊有一千多人,抵達磁州後,聽說宗澤出兵李固渡,就趕來增援。

一丈青發現敵情,立即和張應等四兄弟率二百騎投入戰鬥,而叫丈夫統領八百步兵隨後。金軍也由夾谷斜烈分兵迎戰。兩軍騎士用弓箭互射後,很快進入短兵搏戰。一丈青手執雙刀,每一把刀長四宋尺五寸,共重八宋斤,騎著血斑驄,第一個突入敵陣。兩名金軍騎士執劍向她刺來,她用雙刀同時架開雙劍,左右揮刀猛砍,敵軍兩顆人頭同時落地。張應等四杆渾鐵槍也緊隨其後,中槍的敵人紛紛落馬。一丈青一氣連殺八名敵人,夾谷斜烈見到女將勇猛,就親自持一條狼牙棒迎戰。一丈青用右手的刀格開他的兵器,左手在他頸部斜劈一刀,劈斷了頸椎和鎖骨。夾谷斜烈屍身落馬,而頸部殘留的皮肉卻還連著頭顱和軀休。

一丈青一軍的參戰,立時扭轉了宋軍後陣戰局,而秦光弼所率的前陣軍隊,也以戰車為前導,增援後陣。古裡甲奴申所率的一猛安騎兵,在宋軍床子弩、神臂弓和炮石的攻擊下,無法阻攔前陣宋軍的增援。完顏阿魯補首先率夾谷斜烈的殘部敗退,古裡甲奴申和溫敦烏也兩部也相繼敗退。

天色已經斷黑,但宗澤當機立斷,下令不得收兵,不容金軍有喘息之機,向李固渡敵寨發起攻擊。一丈青率領張應等騎士緊追金軍,突入李固渡寨的西門。秦光弼指揮宋軍步兵,迂迴攻入北門和東門。完顏阿魯補眼見抵擋不住,只得率領金兵連夜踏冰過河,逃往開封,而不少金騎又因踏破河冰而溺死。

一場激烈的鏖兵在天亮以前結束了。金軍損折了一半人馬,而宋軍也戰死了一千多人,秦光弼卻在破敵寨時,中流矢身亡。宗澤下令,將宋軍的全部戰骨裝車,運回磁州埋殯。宋軍運走了戰利品,然後將敵寨焚毀。

雖然是凱旋而歸,宗澤的心境卻格外沉重,他回城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親自披麻帶孝,同全城軍民在崔府君祠弔祭亡靈,致哀盡敬。他安排好留守事務,然後親率五千人馬,按大元帥府的指令,前往北京。

十二月二十二日,宗澤所率的磁州軍隊伍整齊,兵甲鮮明,進入北京城內。大雪漫天,而百姓們仍然夾道歡呼,這是在兵敗如山倒的形勢下,第一支主動向敵人發動攻擊的凱師。在行軍行列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宗澤馬前的女將一丈青,北京城內已經流傳了她的頗為誇張的傳奇故事。大家都想一睹宗澤和一丈青的風采,而人們都沒料想到,聞名河北的磁州宗修撰,原來是個瘦小老人,他頭戴兜鍪,身穿標誌七品官身分的綠綿裘,雖經長途奔波,而精神抖擻,單手控馬前行。

康王如今住在行宮的偏殿,他在宮城正南的順豫門樓接見宗澤及其部將、幕僚。宗澤逐一介紹參拜。當介紹一丈青時,宗澤特別贊揚說:“《木蘭辭》相傳有木蘭代父從軍,如今王燕哥為父報仇,驍勇無敵,勝似木蘭,勝於天下多少須眉男兒!”一丈青站立平地,也只是中等身材,卻顯得十分豐壯,她的姿色中等偏上,卻英氣逼人,使康王不敢萌生絲毫邪念。康王特別獎賞一丈青銀一百兩,絹一百匹,而一丈青又都分給了部兵們。

部將們退出後,宗澤立即對康王說:“京師雖被番人攻破,而入援之策尤不可緩,請九大王早降處分。澤雖不才,願執戈為大王前驅!”康王早有準備,他取出宋欽宗的黃絹手詔,說:“主上特命宗澤任副元帥,自今日便可供職。東京既破,投鼠忌器,須從容計議救駕之策。宗元帥忠義有素,當不負主上之重託。”宗澤垂淚說:“臣敢不勉竭駑鈍,以報聖恩!”按汪伯彥的主意,等宗澤進入北京,才向他宣佈副元帥的新命。

宗澤取出所擬的立功將士升官名單,呈送康王,康王瀏覽了一下,說:“可按宗元帥所議施行,唯有王燕哥,國朝無女子授文武階之制,可便宜授她一個淑人,仍舊在軍中供職,其夫馬臯超擢五官。”淑人是宋時所謂外命婦的一種封號。宗澤對這種變通的辦法也無異議。

一九、釜魚之樂

再說開封城內,十二月三日,宋欽宗親自到延福宮安慰太上皇後,就在祥曦殿恢複朝會,接受百官的朝拜,並且下令百官和僧道、百姓們到南薰門,向大金國相和二太子致謝。朝會尚未結束,就有宦官上殿稟報,說:“有大金國使蕭慶入來,今已在南薰門下等候。”宋欽宗忙命馮澥和曹輔出迎。

馮澥和曹輔急忙來到南薰門,與蕭慶在馬上互相行禮。蕭慶笑吟吟地說:“敢煩二位執政相公出迎。既有劉晏被殺之前戒,國相與二太子特命三百契丹兒郎,護我入城,不知大宋可能接納否?”馮澥和曹輔面面相覷,面有難色,卻又都不敢反對。蕭慶不等他們表態,就笑著吩咐三百契丹兵說:“既有二位相公依允,自家們進城便是!”三百契丹兵一半騎馬,一半步行,跟隨蕭慶,沿著寬闊的禦街北上,旁若無人。馮澥和曹輔很快發現,在金軍的佇列裡,竟還有降金的宦官鄧珪、梁平和王仍。他們只能命從吏飛馬回宮通報。

蕭慶熟門熟路,徑自來到尚書省住宿。三百名契丹兵都能說漢語,他們在鄧珪等人的引領下,擅自封存了開封城內所有的府庫。一紙國書遞到宋欽宗禦案之上,要求立即搬運府庫中的絲織品、金銀珍寶等出城,犒賞金軍。宋欽宗無可奈何地長籲一聲,對身旁的邵成章說:“也只得由他!”從當天下午開始,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