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否定了這個結論。
世上難題,解法總比問題要多,既然是人出的題目,自然會有解法可求。
屋外暴雨的雨勢絲毫沒有消減之勢,隆隆作響,正如此時王道一同樣矛盾費解的心。
她坐在那裡,一動不動,靜靜的想著,想著,這麼一想,就是半夜之久。
暴雨越下越大,忽然之間,一道驚雷劈下,閃電慘白耀眼,像是要撕裂整個夜空,震得屋內棋面都嗡嗡作響。
王道一渾身一震,電光火石之間,腦中有靈光閃過。
忽然,同樣枯坐一夜的清風公子見她終於動了,只見她執起一粒黑子,落在某處。
清風公子急忙去看,待看清她落子位置時,登時目瞪口呆,驚道:“這……你自填一氣,自己殺死一大片黑棋,哪有這等下棋的法子?”
他錯愕的看向王道一,心想這人莫不是瘋了不成?
原來方才王道一落的那粒棋子,竟放在一塊已被白棋圍得密不透風的黑棋之中。這一大片黑棋本來尚有一氣存活,白棋雖在旁虎視眈眈卻也拿它無法。現下她卻自己將自己賴以生存的這□□氣堵死了,棋道之中,從無這等自殺行徑。這一大片黑棋一死,黑方眼看著就要全軍覆沒了。
王道一沒有抬頭看他,只聽她似回答又似自語般的喃喃道:“既然前路茫茫,那便只有破釜沉舟。”
既然爭不得,那便舍。
既然無路可走,那便統統顛覆重來。
清風公子愣愣的看著棋盤,問道:“道長真的捨得?”一點一點爭取了那麼久才得來的半壁江山,就這麼一下子全都不要了?
王道一點點頭,絲毫不見痛心之色,還笑道:“只是一盤棋而已,解得出便解,解不出便罷,哪裡就那般重要了?”
清風公子聞言,只得將王道一自己擠死自己的那一大片黑棋從棋盤上取下,跟著下了一枚白棋。
此時棋盤上的黑棋幾乎不剩幾粒,眼見要完蛋,清風公子道:“道長,你殺死了自己一大片,我再進一步,你如何應法?”
王道一重新審視現下的新局勢,瞧了半晌,漸漸笑了,說道:“既然改天換日了,自是有百般應法的。”說著取過一枚黑子,下在棋盤之上。所下之處,便是某處提去黑子後的空位,位在“平”位三九路。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清風公子眼睛猛地睜大,這一步棋,竟然大有道理。
這幾年來,他對這棋局的千百種變化,均已拆解的爛熟於胸,無論對方如何下子,都不能逾越他已他已拆解過的範圍。但王道一剛那一步一下子殺死自己大片黑子,這種做法大違根本棋理,任何稍懂弈理的人,都絕不會去下這一步。豈知她這壯士斷腕的一步,拿掉近百粒黑棋,局面頓時開朗,白棋雖大佔優勢,黑棋卻也有了許多回旋餘地,不再像以前那般束手束腳,顧此失彼了。
這個新局面,在此之前,誰都沒有想到過。
因為從前下棋之人都把這盤棋上的得失看的太重,不肯丟一個據點,不肯放過一塊地盤,於是爭鋒相對,越擠越死,最後都成困獸。
清風公子一怔之下,抬頭看了一眼王道一,思索良久,方應了一著白棋。
王道一緊跟著拿起黑子,又下在“平”位二八路上。
她此子一落,清風公子“啊”的叫了一聲,抬頭看向王道一,臉上呈現欽佩訝異的神色。
此時屋外驟雨初歇,黑夜退場,黎明來臨,天邊泛起微弱的朝霞。
清風公子許久後方回應一子。
王道一很快於“去”位五六路上填一黑子,這一步,食白棋三子!
形勢似乎翻轉了過來,兩人從一快一慢變為了一慢一快,黑棋雖然式微,卻左右疏闊,騰挪自如,步步為營,白棋雖仍佔大勢,卻擁擠滯澀,累贅拖沓。
清風公子越下越奇,心中還沒從王道一方才“自尋死路”的那一步上緩過神來。無怪他如此震驚,那一步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從古至今,任你是如何超妙入神的高手,也絕不會想到那一步上去。任何人所想,總是如何脫困求生,從來沒有人往自殺的死路上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