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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遊說有方

忽必烈道:“什麼意思……”他說到一半,忽然頓住了,好像是意識到王道一話中的隱義,忽必烈有些驚奇的看向她,問道:“莫非道一先生有什麼辦法能叫我蒙古帝國……”

他沒有說下去,但他知道王道一懂他的意思。

王道一笑笑,點頭道:“只要方法的得當,萬事萬物都可變通。蒙古國若想稍微長久的統治中原土地,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忽必烈現在確實已完全被王道一引領了思路,又驚又奇,問道:“先生何解?”

王道一道:“大汗可還記得在下剛開始講的那個故事?”

王道一不急著把方法說出口,她就是要忽必烈一點一點自己領悟到這其中的關鍵。

因為人總是更相信自己領悟到的東西。

忽必烈聽到這話,不由思索起來。

且看他心運神遊,面色數變,半晌後,方重新看向王道一,說道:“道一先生是想本汗以盛唐為先例?”

王道一見他已然悟到了些什麼,時機已到,便點點頭,肯定了他心中的模糊構想,她終於要捅破那層窗戶紙,也即為她此次前來最想傳達的意思:“大汗若想成為中原的真正統禦者,必要蒙漢融合,以漢治漢方可。”

蒙漢融合,以漢治漢。

這才是王道一的目的!

如若她一開始就道出這一句目的,那忽必烈顯然會斷定她是想挽救宋民,阻他橫掃中原的大業。可是這話現在說出來,忽必烈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因為他會覺得,王道一的這條策略,是在為他、為蒙古考慮,是在為蒙古國日後能夠長久的統治中原而獻計獻策。

王道一時刻摸準了忽必烈的想法,她站在忽必烈的角度考慮問題,分析他的處境,判斷他的立場,然後對症下藥,務求斯人不言,言必有中。

她這句話不出則已,一出便要正中忽必烈的下懷。

再者,忽必烈並非普通的君王,他在戰場上廝殺多年,又經歷奪嫡之爭,顯見絕非三言兩語就能說服之人。

對付忽必烈,必須曉之以理,將利害關系、利益得失明明白白的擺在他面前,他才會信你的。

所以,最高明的遊說,絕不是咄咄逼人的將對方辯駁倒,而是要做出一副全心全意為對方著想的樣子,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誘之以利,讓對方不由自主的、潛移默化的信服自己,要讓對方以為,你所說的一切,都是在替他著想,這樣的遊說,才能成功。

為了這場對話,王、黃二人閉關研究了整整兩年,煞費苦心,顯然深諳此術。這場談判外交,每一步都是經過她們反複推敲設計過的。

就等忽必烈一步一步入甕。

想想也不足為奇,以王、黃二人之才智,普天之下,任何人被她二人花上兩年之久這般精心算計一番,哪能有不入套的?

王道一從頭到尾隻字不提宋民利益,實則步步為營,勉力爭取。

於是忽必烈聽她所言後,也未覺有什麼不對,反倒覺得這未嘗不是一種新思路,沉思片刻,又問:“先生所謂蒙漢融合,具體該如何做?以漢治漢,又當何解?”

王道一道:“大汗當知,從唐高宗李治只有四分之一的漢人血統這個例子便可知道,我們中原漢人歷來是以文化差異,而不是民族差異來區分自身與外族的。中原漢人的民族意識更多來自文化,而不是來自政治。因此,若想讓我中原百姓心悅誠服的接受大汗統禦,那就請大汗放開胸懷,跳出所謂民族差異的小格局,成為能夠統治多個民族的真正帝王。”

忽必烈細細咀嚼她話中含義,若有所明。

王道一繼續道:“王者不卻眾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無四方,民無異國,四時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無敵也;內自虛而外樹怨於別族,宋人怨憤,百姓罹難,求國無危,終不可得也。盡殺宋民,誰能得利?無非兩敗俱傷耳,此為‘蒙漢融合’之必要。

宋蒙兩國習俗不同,積年累世,不可輕易變更,蒙古族以遊牧為業,而我中原卻乃農耕沃土,中原百姓世代以農耕為主業,是以大汗統禦中原,必得以漢人原先之習俗治下,方能惠利民生,保養萬民,更能贏得中原百姓之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大汗想長久統禦中原之願,方可實現,此為‘以漢治漢’之必要。

大王志在天下,當與天下大同,獨私一家,非天子之道也。古有五帝三黃,皆以天下為公,非一己之天下,天下之天下也,而大汗也非蒙古一族一國之可汗,當為萬民萬族之‘天可汗’也!”

王道一一通講下來,字字鏗鏘,擲地有聲,忽必烈簡直聽得入了神。

這又是他以前從未聽到過的一種聲音,忽必烈常年徵戰四方,埋頭軍事,何曾有人對他說過這些帝王心術?

整個漠北草原都知道,草原上最偉大的可汗是他的祖父成吉思汗,任何人都無法再超越他的豐功偉績,他忽必烈自然也不能。

可是現在,在王道一方才的言論中,他竟生發出一種超越所有先人的宏偉野心來。

全天下的人,只有王道一,現在來明確地告訴他,他可以和以往的蒙古可汗不一樣,甚至可以和古往今來所有的帝王都不一樣。

他忽必烈,作為第一個將要徹底入主中原、統禦華夏的外族帝王,他是獨一無二的,他要做到最好,他將是王上之王,萬王之王,是涵蓋了漠北和中原所有廣袤土地之上的“天可汗”!

忽必烈的心理已被王道一煽動的無限膨脹。

王道一的話,讓他第一次體驗到,原來,帝王是可以這麼做的。帝王的使命,可以如此崇高。比起這些來說,單純的殺戮是多麼的小家子氣!

他再回身看向那張繪制在鹿皮上的軍事地圖,按照他從前的觀念,待佔領了宋國,殺光那些不服的宋民,他便能完全佔領這塊土地了。

可是他現在不再這麼狹隘的想問題了,他受到王道一的啟發和進言的影響,開始從一個偉大君王的角度,從更長遠的角度,去考慮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