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駕駛奢華的黑色轎車駛入一個老舊小區。
小區內部道路太窄,本來有左右兩條車道,因為一條道上劃滿了停車位,白天黑夜都停滿了車,雙行道被人為地變成了單行道。車子往前開,時不時頭對頭和對面的車子碰上,避讓的時候,後面上來的車的頭又頂車屁股。而且,她們坐的車還特別寬,卡車位特別難。再熟練的司機也開得滿頭大汗。
宋鹿想奶奶樓下的車位也是嚴重不足,開過去肯定沒地方停,到時候司機還要繞,於是便說:“我自己走過去。你能找到位子就停,停到給我發個定位。”
司機也被弄得沒有法子,只好不安地放宋鹿下車。
宋鹿今天穿的是yoyo給她搭配的anvin褶皺薄紗白裙和oee的棕色長筒靴。裙擺在膝蓋以上,垂墜飄逸,領口和袖口有水波紋收口,綁帶左右交叉在胸口,露出恰到好處的一條縫,是清新溫柔的波希米亞風。她耳朵和脖子點綴鑽石配飾,手上抓著一隻水藍色的手包。
yoyo從另一側下車,她還是中規中矩的小香套裝,淡黃色。她們走到哪裡,哪裡的人就轉頭看他們。她們是驅散初夏燥熱的一陣風,是點亮街道的一抹亮色。這樣兩個人出現在這個擁塞的小區本身就很奇怪。
宋鹿走到奶奶家樓下,一個拉著拖鼻涕小孩的阿姨猶猶豫豫湊上來,“這不是錢老師家的鹿鹿嗎?差點認不出來了。好久不見你和你爸爸來。你阿孃說你在做運動員。忙。”
宋鹿對著阿姨微笑,喊一聲:“秦阿姨,你好。”宋鹿在樓道口的可視門鈴上按密碼,按了幾次都顯示密碼錯誤。
秦阿姨再次湊上來,“門禁去年重新裝過。密碼早就不是以前那個了。”秦阿姨熱情地給宋鹿刷了卡。
宋鹿謝了一聲,拉yoyo上樓。
宋鹿帶著yoyo上狹窄幽暗的樓梯。奶奶家在六樓。這樣的老房子內部空間都不大,物業管理比較鬆散,每家每戶門口堆著雜物,有的甚至放著櫥櫃,留給人走的地方更加不足,有些地方甚至要側身走。
宋鹿紅著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房子有五十年了。”
yoyo眨巴著一雙大眼睛,“市區正中心,拆遷起來就發了。”
宋鹿想,房子早就被爸爸抵出了,因為奶奶戶口在裡邊,且只有這一套房子可以居住,銀行才暫時沒有把奶奶趕出去。銀行會等到奶奶百年,然後就把房子收回去。
但這樣的事不用告訴yoyo。她也沒有臉告訴她。
宋鹿從包裡拿出鑰匙,開了六樓某一戶的門,朝著黑洞洞的客廳輕輕喊:“阿孃,我回來了。”
從房子深處飄來伴有醋和糖的肉香。
yoyo睜大眼睛,暗中比較六樓的四戶人家。她發現,只有宋鹿開門的這戶門口什麼東西也沒有放,門口的地面被掃得一塵不染,門兩邊的牆也是新刷的,且只刷了這一片,白得晃人眼。
這一戶在整一棟樓裡都顯得不太一樣,有些特立獨行。
一個矮小卻挺拔的老太太從廚房裡走出來。宋鹿去扶奶奶,轉頭向奶奶介紹:“這是我朋友,趙娟。”
自從前年奶奶小中風,她的腿腳就不利索,在家裡也需要拄三腳的柺杖,但她思路依然清晰,精神也很矍鑠。她退休前是申港一所大學的中文系教授,四十歲才結婚,丈夫結婚第二年就病死了,獨自撫養兒子長大。
yoyo再嫌棄自己的名字土,也不會去要求一個八十幾歲的老人喊她的洋名字。她甜甜喊一聲:“奶奶好。叫我小趙吧。”
yoyo環顧房子內部,房子不大,裝修老舊,兩個房間一間客廳一個廚房一目瞭然,卻被收拾得很整潔。客廳對門的牆上掛著幾張照片,是年輕時的奶奶和爺爺,每張照片上的他們都整潔漂亮。房子裡卻沒有一個小輩的照片。
奶奶撐柺杖進廚房,隔著距離和宋鹿用滬語聊天。yoyo聽不懂,只能在旁邊賠笑。宋鹿看出來,笑著對她說:“我奶奶在給你泡茶。”
yoyo聳肩,“我可不敢讓老人家給我倒水。我去幫忙。”說完,她抬腳要進廚房。
宋鹿拉住yoyo手臂,“別去。你不讓我奶奶做,她會覺得你嫌她老不能動。倒是會生氣的。”
宋鹿捲起雪白的袖口,仰頭看客廳一隻大櫥的上邊:“你等一下。我拿了書就走。”
yoyo嗅著令人食指大動的肉香,露出疑惑的表情:“奶奶不是給你做了糖醋排骨。不吃了飯走?”
“燉小排要兩個小時。”言下之意,她不想等著兩個小時,又或者是不想在這間房子待上兩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