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綜生摘下眼鏡,用細絹眼鏡布擦拭,又問了一次:“到底怎麼回事?”
宋綾安撫宋鹿,巧笑嫣然說:“噥,這個小寧心血來潮,運動員當膩了,想出國長見識。特意找我來問有什麼好學校。我說留學是大事,怎麼都得找林叔叔商量。她犟得像頭牛,長大了也明白事理,不撞南牆撞回家裡來了。我們正商量著,林也進來,沒說上兩句話,你也賞光大駕光臨。兒子的歸國宴,嘴上說不想來,肯定是不放心的,是怕累著老爺子吧?”
林綜生說:“老爺子找不到那孽障生氣了。我再不來,氣都出到我身上。他是兒子,我是老子。天底下只是兒子怕老子的道理。”
宋綾不言語,也不敢笑。
宋鹿堅持往門外走,最後演變成母女之間的拉扯推搡。
林綜生抓住門把手,把門掀開更大,“你出去。”
宋綾一尬。
宋鹿一抖。
這話,是林綜生對宋綾說的。
宋鹿往門那邊沖。
宋綾喊了一聲“哎喲,我的高跟鞋”,她搖搖晃晃倒下去,越發用力抓住宋鹿,借女兒站定柔若無骨的身體,也成功將女兒拖住。
宋綾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既然來了,幹脆服個軟。別再做出讓自己後悔、讓媽媽傷心的事情來。你來找我的時候就該知道會遇上他。也許,這本來就是你的目的。”
林綜生高聲說:“出去!你不在,我不在,那小畜生又不知要在老爺子面前煽什麼風點什麼火。”
宋綾轉頭,眼睛裡已經波光粼粼,看向林綜生,“你兇什麼兇。真不放心一開始就該來。忙前忙後一晚上,裡外不是人。老爺子眼裡除了孫子,容得下哪一個?看我一眼像下尖刀子雨。我現在出去就是討嫌。我不想去。”
林綜生細皮嫩肉,臉皮緊繃,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像內裡塞滿稻草的驢皮人。宋綾不覺渾身一抖,心裡明白這不是哭一哭就能糊弄過去的事,隨後,她收斂表情,不情不願地放開宋鹿。
宋鹿知道自己逃不掉,反抓住宋綾的手臂,眼睛巴巴盯著媽媽,小貓向母貓討食物般喵:“媽媽,別走。”
宋綾用憂鬱而幽怨的目光盯著宋鹿,把死死扣在自己手臂上宋鹿的手指一根根掰下來。她甜絲絲、軟綿綿、冷冰冰地說:“你看我現在成什麼樣子,我去整理一下,就兩分鐘。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你林叔叔不是小氣的人。乖乖,不許耍小孩脾氣。我們是為你好。再死犟,我也不管你的事了。”
宋綾說完,魚一般滑溜地從門口游出去。
媽媽走後,僻靜的房間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牢籠。
宋鹿往門的方向撞。林綜生關門,一手抓住宋鹿的頭發,把人死死往身邊拽。宋鹿一頭紮入林綜生懷裡,死命用手抵住他胸,想把他推開。林綜生手背上的筋肉壘起來,一臂就把她拿捏住。直到宋鹿發了狠,用嘴在他肩膀一咬,把肉差點咬下來,他才推開她。
宋鹿像是一頭紅了眼的鹿,想要沖破獵人的天羅地網,可通往宴會廳的路被這個畜生堵了。
“啪嗒”一聲,林綜生反手將門反鎖。這間房間裡只剩下她這只獵物和兇殘的獵人。
宋鹿往後退,把書包脫下來抱在懷裡,充當保護自己的隔板。林綜生往前走一步,宋鹿就往後退兩步。白熾燈光下,一張極度文雅的臉上是張牙舞爪的獸、欲。滿房間都是雜亂急促的喘息聲。
林綜生說:“其實你不用這麼見外。想出國,應該自己到我面前,親口求我。”
宋鹿咬牙切齒:“讓我求你,除非我死。”
林綜生說:“你臉皮薄,骨頭硬。不來求我,卻來求宋綾。你媽媽的錢也是我的錢。有什麼區別?別自欺欺人。”
宋鹿覺得像是有口血堵在喉嚨口,她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林綜生說的是事實,她的確賤到骨子裡,豬油蒙了心,才死皮賴臉、不知廉恥地來求他們。
媽媽說,這就是她來見她的目的,為了遇見繼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