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後脖子總算不冰了。
那隻不安分的手稍稍安分了一會兒,再次始料不及地深入,從被子底下抄進去,冰涼一觸,摸上她的後背。
宋鹿覺得自己像是被一塊浸在冰水裡的玉石毫無預警地貼了一下。
宋鹿差點從床上彈起來。
宋鹿惱怒地翻了個身,正好落入那雙亮如黑曜的眼睛裡,和他四目相對。
林也把下巴擱在床沿,只剩一個腦袋在外面,因為離得近,他暗沉粗糙的臉撐滿她全部視線範圍,他灼熱的鼻息直接噴在她臉上。那雙手還不老實,在她身上動來動去。
他到底要幹什麼!
這種情況下還要碰她嗎?
他還是人嗎?
宋鹿看到林也的另一隻手抬起來,食指勾起一隻白色的藥箱晃了晃。宋鹿迅速往後扭動身體,在兩人之間空出一條足夠放藥箱的空間,密密掖好被子的邊邊角角。
林也牽動嘴角苦笑說:“你掀開被子讓我看看傷口。還在流血就去醫院。血止住了就讓我幫你上藥和包紮。否則,我就讓醫護上門好好檢查你。你更加睡不成。”
林也放藥箱在那條縫裡,眼神示意一下緊捂的被子。
宋鹿坐起來,掀開被子,先抬起一條手臂向他展示傷口,再抬起另一條手臂轉動。林也凝眸仔細看了,確定傷口的血已經止住了。他的手指碰向急救箱。
宋鹿眼疾手快搶過急救箱抱在懷裡,別過身體,說:“不用你管。我會自己消毒和包紮。”
說完,宋鹿開啟急救箱,扯下一排碘附棉簽塑膠紙,折斷棉頭,垂置潤濕。她利落地在每個傷疤上來回塗抹兩次,絞下紗布,一頭咬在齒間,一頭輪起來快速纏繞手腕。
她邊纏邊含糊說:“林也,我們把我們之間的賬算清楚吧。我颳了你的大提琴,你找人修一下。修琴多少錢我會賠給你。我欠你多少,能還的盡力還,還不上的只能說抱歉了。還有,我們找個時間把婚離了。還是,等一年合約期滿,離婚的時候見最後一面?我們好好道別,也算好聚好散。”
林也愣住。他想,這世事真有諸多巧合,上一次她給自己治傷包紮,他們談的是結婚。這一次包紮何其相似,他們談的卻是離婚。
林也沒回答,也不敢回答。他現在連自己都怕,怕再說出什麼又傷害到她。可他心裡清楚,她說的事不可能發生。就算她不再愛他,他也不會放她走。她要在他身邊老死、病死,死也要死在他身邊,
才過了一會兒,宋鹿已經完成了手上的活計,兩條小臂被纏得又密匝又緊實,一圈圈活像木乃伊。她並舉兩條手臂,同方向、同幅度轉動給林也看,彷彿給老師檢查作業的學生。
林也看了,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宋鹿的手順勢落到身體兩側,抬起頭,亮出一個燦爛且甜美的笑容,“那麼我們就一言為定了。睡一覺醒來,明天又是全新的開始。”宋鹿快速鑽進被子,再次留給他一個無情冷漠的後腦勺。
林也在房間裡走動,跪下,重複剛才撥出頭發的動作,開吹風機的柔風檔,托起她的一片頭發,細細吹幹,再吹下一片,直到把所有頭發都烘幹理順。
林也把頭發放下,手掌插、進她脖子和枕頭的縫隙,託舉起她死沉死沉的上半身,抽出濕枕頭,拽來另一個柔軟幹燥的枕頭塞進她脖子下面,再抽調託舉的手。
宋鹿悶悶地陷進枕頭裡,整個過程她始終不聲不響、一動不動,像具任人擺布的屍體。但林也清楚,她是清醒的。
林也起身,洗澡,換衣服,下樓去擦地、餵貓、鏟屎。他繞了一大圈回來,輕手輕腳抓起那個濕枕頭放到床邊的地板上,面朝上的正好是被洗發水打濕的那一面。他把枕頭翻了個面,折起一膝坐下,靜默地看宋鹿的後腦勺。
林也思來想去覺得應該和宋鹿提一下:“你聽了別太著急。蛋蛋不見了。”他頓一頓,吃疑問,“你回來開過露臺門嗎?”
宋鹿依舊毫無反應。林也嘆了口氣。她睡了也好,不在乎臭雞蛋了也好,他再也不敢多說一句。
林也趴到床沿上,手指悄悄繞起一縷他親自吹幹的頭發絲,手指纏來纏去,直到纏到把自己弄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