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到了這之後,見到了這些人,玉響突然就釋然了。這一家子是典型的老實巴交的鄉下人,他們沒什麼心眼,也不是壞人,他們從不會惹事,但生來就怕事。
若是當初他自己跑過來認他們,他們未必不會認他。但玉響也相信,若不是這次安國紅病危要見他,即使他和他們面對面的擦肩而過,這些人也都會假裝沒看到他。
“你要跟我說什麼?”見安國紅終於冷靜了下來,玉響直截了當的問。
安國紅渾濁的眼睛定定的看著玉響,雙唇翕動,眼看眼淚又要掉下來了。
玉響不想被她帶動情緒,便別過了視線去:“這大概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今晚還得趕回去呢。”
“……對不起。”過了好半天,她艱難的說出了這句話,同時也哭了出來,“媽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玉響仰著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抿緊嘴唇。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原諒了她,那樣一來,他那麼多年的恨又算個什麼?
他強迫自己用最平靜最沒有感情的聲音說:“哦。”
天知道他等了這話有多久,等得早就絕望了,早就不再等了。
安國紅捂著嘴哭得泣不成聲。
玉響聽得心裡難受,卻始終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如果沒有別的事,那我就走了。”
說著他轉身就走。
“玉響!玉響!”安國紅掙紮著想爬起來,大聲叫喚,“我還有話!我有!我有……”
玉響停下腳步,站在門邊,卻沒有回頭。
“……玉響……玉響,你還有個妹妹。”似乎也知道了玉響不會等她,安國紅用盡力氣語速飛快的說,“你還有個妹妹……她叫沙莎,現在住在北園區稻香新村。……如果我不在了……媽求你,求你多少照顧她一下。”
玉響一下子就想起了幾年前在快餐店和安國紅一起的那個女孩,那時候她爸還沒破産,她看起來像個幸福的小公主。
後來她家破産了,想來現在應該過的很不好。s市的北園區全是工廠,空氣非常不好,因而沒什麼人願意在那邊居住,會住在那邊的就只有生活在最底層的落魄戶。
不過,那跟他都沒關系,而且他自以為他已經長大了,已經不再需要所謂的親人了。
他只要有玉茗湛,就夠了。
“玉響!玉響!”眼看玉響抬腳就要走,安國紅掙紮著爬起來用盡力氣嘶喊,“玉響——!玉響——!”
玉響最終還是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看著這個生了他,卻又曾叫他自生自滅的女人,問:“當年你有這樣求過哪個人,求他多少照顧我一下嗎?我那年才三歲,你有求過哪個人讓他照顧我嗎?”
安國紅愣住了,繼而愧疚爬滿了枯黃的老臉。
玉響看了眼他血緣上的舅舅,又看著安國紅說:“你生了我,等你死了,如果家裡出不起錢你的安葬費我出。就這樣吧。”
說完他轉身就走,再沒回頭。
走到門外安國平便快步追了出來,一把拉住準備上車的玉響:“玉響啊,你不能這樣對你媽啊!她好歹……好歹是你親媽啊!是她十月懷胎生了你,她沒把你養大,但好歹也養了你兩三年呢!”
“再說了她也是有苦衷的。她當年生你時才十幾歲,後來你爸又跟她鬧離婚,你說她一個女人帶著那麼大個孩子該怎麼過啊?想重新嫁人都沒人要!她那時又那麼年輕,你總不能讓她就那麼單著過一輩子吧?”
安國平說的句句在理,玉響一時竟找不出半點錯處。
“所以你們就讓玉響那麼單著長大了?你怎麼就不說那時候玉響才多大?三歲!這位叔你三歲的時候在幹嘛?還在叼著老孃的奶頭喝奶了吧?”楊振華抱著胳膊站在一旁冷笑一聲,隨後一把拉開車門自顧坐了進去。
安國平吶吶的說不出話。
順子幫玉響拉開車門:“響哥我們走吧,小少爺讓我們盡量早點回去。而且眼看著天說不準一會就要下雨了。”
玉響沒再理會安國平,屈膝坐了進去。
順子把車開到鎮上,三人找了家還算比較幹淨的餐館吃了午飯。
已經兩點多了,早就過了飯點,楊振華和順子都餓了,而玉響卻沒什麼胃口。
透過玻璃看著外面熟悉的街道,巧的是這餐館斜對面就是柳強家的門面,他家開的是雜貨店,柳強的媳婦齊秋麗一直進進出出忙裡忙外的,看起來生意似乎還不錯。
就在這時他突然看見了兩個熟人,王安軒和陳家的長子陳雷,王安軒挽著陳雷的胳膊,兩人看起來相當親密。
玉響愣了一下,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呵。”楊振華突然陰陽怪氣的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