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還,理所當然。”
只是,言嵩的反應出人意料。
“是嗎,你是這麼想的嗎?”壓在他身上的青年力道忽然加重,甚至隱約帶著不該有的顫抖,“但是,阿謝,我現在看著你——只覺得惡心。”
然而,吳謝的表情分毫未動,似乎這樣的言語並不足以令他産生動搖。
言嵩並不意外。
他靜靜地看著這個人,就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從高高在上,到淪為他人的階下囚,從奮力擺脫,到疲於應付……但吳謝跟他不一樣,這個人過於理智,在認清情況以後,連懲罰的藉口都不會給對方。
這個人坦然面對在他身上發生的一切,就像它們微不足道似的,那些糟糕的事情並不會影響到他的任何決策,更無法誘導他的思維。
言嵩拿他毫無辦法,同時,他也對這樣的吳謝感到懷疑,困惑,負罪,愧疚,厭倦以及惡心。
他不清楚那些惡心與厭倦到底從何而來,或許是因為他發現自己所渴求的人並不幹淨,或許是因為他正用曾經不屑的手段重複歷史,或許是因為……他無法面對過去的“言嵩”,也無法面對現在的自己。
被撕碎的玄色碎片與風共起,男人的裡襯依然素白,言嵩松開了手,但有另外一種沖動攥住了他,讓他內心湧起無法遏制的毀滅狂瀾——他想殺了吳謝,哪怕一刻也好。
鞋尖一掃,那柄錚亮的匕首帶著刺耳的摩擦聲被踢到他手邊,當言嵩摸到那片冰冷時,被沸騰血液沖昏的頭腦乍然清醒過來,也就是在這種清醒中,他更加明晰了自己的渴望。
他要把這個人弄髒。
鋒利的匕首割裂皮肉的劇痛險些讓人叫喊出聲,吳謝咬牙忍住了,他緊緊閉上眼,試圖忽視已經不正常的言嵩一刀又一刀瘋狂劃爛他僅剩的裡衣,系統在他耳邊滴滴狂叫,他卻在這種疼痛中找到贖罪的快感——他甚至自己也不明白這種堅持的意義何在,這裡沒有別人,縱使他不開全身麻痺也無人因此稱贊,他更不是什麼深明大義拯救蒼生的人設,他本人也不是受虐狂。
但他面對這個人的瘋狂,這個人無法發洩的苦痛,這個人的滿腔悲鳴,除卻壓抑之外,就只剩流淚的沖動——吳謝想,他或許是真的入戲了,以至於他必須要找到一種方式來安慰自己,才能讓他咬牙繼續接下來的事情。
當言嵩一刀刺進他右臂的時候,他發出短促而喑啞的慘叫,言嵩卻笑了起來,猛地拔出刀刃,感受他在那個瞬間因疼痛而蜷縮起來的顫抖,又在同樣的地方,再一刀捅下。
發出瀕死般的悶哼,吳謝已經疼得說不出話。
那笑聲從低沉變得尖利,瘋瘋癲癲從室內傳到室外,喘息隨著血液的不斷湧入而越來越急促,最終變成仿若窒息的泣音,帶著風箱破漏般的哽咽聲,一點點燙在他已經看不出原色的衣袍縫隙之間。
又哭又笑的言嵩多少有些無法自控,他看著身下紅豔豔的一片,沾滿鮮血的手滑膩粘稠,令人作嘔,但他想到這血是吳謝的,就忍不住低頭去嘗。
是腥的,帶著微微的鹹,還有種涼涼的感覺,他開始剋制不住渾身發抖的自己,過於激烈的情緒迫使他劇烈呼吸以獲得更新鮮的空氣,肺葉開始脹痛,他含著滿嘴的血,低下頭去搜尋能夠讓自己平靜下來的東西,終於捕捉到男人的下頷,再往上,便印住那日思夜想,寡淡薄涼的唇。
這下,是真的抹上胭脂了。
他松開匕首,雙手輕輕捧住對方的臉頰,用舌尖給對方的唇染了色,一點點撬開因疼痛而意識朦朧的人的牙關,他小心翼翼地嘗著,終於碰到了那柔軟而溫熱的舌尖,但他不敢過於放肆,只繞著那舌舔了舔,摩擦的觸感讓人不由深入,他慢慢將那血渡給對方,就像給情人耐心喂水的丈夫一樣。
朱紅從唇齒間溢位,伏在上面的人得了趣,痴迷時就不樂意放開,但那眼淚還是流個不停,說不出是愉悅還是悲傷,他摸著對方被劃得皮開肉綻的胸膛,指尖忽然一顫,像夢被驚醒般猛地坐起來,呆了好一會兒,才發著抖抓起男人已經無力的手腕,試圖給他診脈。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阿謝,我太高興了,不,我太難過了……”說著說著,青年大聲哭了起來,“我太難過了阿謝,你知道嗎…我太難過了……我只有你了,我發現我只有你了,阿謝……”
他哭泣的聲音忽然打住,轉而變為小而壓抑的哽咽,他拿起匕首,很小聲地在對方耳邊說:
“你是不是生氣了?”
對方並未應答,半闔的眼眸沒有張開。
“我給你賠罪。”青年低低地說,一副講悄悄話的樣子,“我去死,好不好?”
男人聽聞這話,吃力地掀起沉重的眼皮,無悲無喜地凝視著沒有焦距的地方,喘了口氣,咳嗽起來,旋即又把眼睛閉上了。
言嵩知道,他這是到極限了。
他將額頭:
“我死了,你會開心嗎?”
似乎也沒想去聽誰的回答,青年將匕首反握,一刀捅進自己的腹部,然後□□,就好像這具身體不是他的,任由那噴湧的血濡濕脈脈青衣。
他把匕首丟得很遠,是鎖鏈之外無法觸控的距離,這才安下心來,抱著他遍體鱗傷的“主人”沉沉睡去。
上弦月明,好夢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