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謝已經被這個狀況搞蒙了,他意識遊離地夾著公文包追出去——這個世界的阻力顯而易見地被人為操控著,扭曲的視野使得他沒法好好走路,迅速流動的人群組成不可逾越的牆,他像蹚水一樣拼命向前。
腦海裡始終有個聲音尖叫著說:抓住他!抓住他!你要回去,你要回去見他!
艱難擠開人群的霎那,原本開著的綠燈驟然變成紅燈,車流像從未按過暫停鍵一樣瞬間啟動,男人聽到刺耳喇叭聲,卻因失去追蹤目標,身體僵木地無法行動。
“沒事吧?”
後背驟然被拉進一個溫熱的懷抱,周圍知覺乍然蘇醒,男人反應極快地與這個好心的陌生人分開,扭頭卻望進那雙他這輩子都忘不了的琥珀深處。
帽簷下的陰影使得青年眼部輪廓更加深邃,青年上下打量了一眼男人,確定對方沒有什麼問題以後,朝他行了個軍禮就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巖訟?”
當那個人站在面前的時候,吳謝遲遲搜尋不到對方的名字,以至於卡在原地什麼也沒說,可當對方離去,他就流利地說出了這個名字,並順勢想起了與之相關的回憶。
太奇怪了。
這個世界,絕對有問題。
他想邁開步子去追,卻看到對面大廈的廣告投影,那上面有一幅放大的武俠電影海報,海報上印著一個演員,不知道是不是雙生子的戲,海報上安排了這個演員左右背對的側臉。
面朝左邊的青年,白衣颯然,玉龍出鞘。
面朝右邊的青年,明明是同一張臉,玄衫白襯間,眉宇陰沉,若有所思地用拇指輕撫玉扳指——但最奇怪的是,這張海報如此巨大,除卻製片人與導演及編劇的署名,並沒有電影名,也沒有主演名單。
“言嵩……”
男人想走過去近看,那幅投影海報卻被瞬間換成美容護膚廣告,隨後又換成了婦科醫院廣告,一條條輪播重複,之前的武俠電影海報再沒有出來過。
“……到底是怎麼回事?”
吳謝獨自站在人頭攢動的街頭,在這舉目無親的世界裡,忽然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與悲涼,周圍人潮洶湧,他卻覺得自己置身於孤島之中,連一個能傾訴的人都沒有。
口袋裡手機嗡嗡震動,他疲憊地靠在燈柱旁,並不想接電話,但對方堅持不懈地撥打好幾次,男人才終於掏出手機,接通了來電。
“學長,你在哪兒?”電話那端傳來白某人的聲音,帶著點調侃與試探,“我剛聽客戶說你臨陣脫逃了,怕啦?”
“我好像有點太累了。”男人平靜地說,“最近總是出現幻覺,各種各樣的。”
“這樣嗎……”對方的聲音弱了下來,“你要好好休息啊。”
“嗯。”
轉個側,男人的視線與家電城櫥窗裡的一眾小電視對上。
裡面正在播放一則新聞,某地兩黑幫火拼後死傷三十人,其領頭人宴嵩似乎正在尋找一位年齡二十五,職業為醫生,且是個啞巴的男性,因懷疑對頭藏匿該男子,故而挑起事端。
但另一黑幫領頭人餘薇表示,她並未藏匿過此類男性,甚至都沒有見過。
“嗶——”
整條街道的電力系統驟然崩壞,失去紅綠燈控制的十字路口鳴笛聲不斷,吳謝聽到電話那端傳來不知名的滋滋聲,大概也是受了電流影響,但好在通話很快就恢複了。
“我明天就能回來,客戶那邊再說吧,不急。”白某人態度很好,“過幾天帶你去放鬆一下,你真的要好好睡覺,不要熬夜不要通宵,不然真的是猝死的節奏,知道了嗎?”
“知道了。”
“那我先掛了,這邊的事還沒完呢。”
“嗯。”
結束通話電話,男人站直身體,朝一望無際的藍天望去,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跟0001聊過的資料情緒問題。
0001說過:
“資料的記憶畢竟只分為‘yes’or‘no’,在自動清除的第一秒,宿主就已經不複存在。”
他後來也給了回應:
“1和0只是構成,但不能說那些情緒都是假的,即使是造物主,也不是全知全能。”
那時的他,理所當然地把自己視為“外來者”,是高階生物,是人類。
但現在記憶逐漸被人為剝離的他,已經沉重地感受到來自這個世界之外的某種力量——他似乎摸到了屬於這個世界的壁壘,猶如螞蟻觸控到紙盒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