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黃枯葉猶如絨毯,層層疊疊鋪在地面。
幹枯樹杈間,清澈月色毫無阻礙地撫摸男人蒼白麵頰,青絲在無措的風中飛舞,纏繞攀爬的藤蔓呈現死灰色,像鐵鎖一樣牢牢地架住沉睡過去的人,潔白法袍絞在其中,形成聖潔又褻瀆的奇詭景象。
“路易斯……”
騎士張了張嘴,終於在震撼中喚出這個名字。
指尖微微一動,像受難圖般被束縛住的使者,終於緩慢地,張開眼瞳——無數朵黑薔薇在瞳孔最深處綻放,它們逐步蘇醒,逐步紮根,逐步生長,黑成為主宰色,祂被遺棄,墮天使陷入自由深淵。
——這自由美得驚心動魄。
即使是懷揣著複仇意念的騎士,也願意為之動容。
“迦納。”
這是男人第一次喊出他的名字。
已經免疫聖潔之聲的他竟然差點被墮天使發出的魔音魅惑,騎士“鏗鏘”甩開武器,重劍咔嚓幾聲化為彎刀,他朝男人走去,揚手揮刀。
刀刃在割裂牢固枯藤的同時,也劃開墮天使的胸腹,紅色的血噴濺在騎士臉上,赤色順著刀刃積於刀柄,男人捂住傷口滑坐下去,無數黑暗氣息從四面八方瘋狂湧來,當他捂住傷口的手逐漸放開,被利刃切開的白袍之下,蒼白肌膚完好如初。
“迦納。”這個人露出溫柔的微笑,“你太心急了。”
具有腐蝕性的黑暗領域肆無忌憚地釋放出去,以路易斯為中心,樹木枝葉像下雨般齊刷刷落下,最終也落入與寄生藤同樣下場的枯萎境地。
“你到底知道些什麼,我的騎士大人。”男人慢慢站起,殘破的白袍掛在肩上,“為什麼你總是對我充滿敵意?”
“路易斯。”騎士態度很冷,“你現在的形態,不就是最好證明嗎?”
他掃了眼落葉,心中對之前的情況有了推測。
寄生藤大概完全吸收掉了對方隔絕黑暗的光明氣息,想要進一步侵犯,就被墮天使周身纏繞的濃烈黑暗腐蝕固化,來不及伸出主幹就死在了對方手裡。
“證明?”男人藏著夜色的眼瞳中映出月光,“騎士大人,墮天使只是不遵從聖殿信仰而已,我們之間並不存在誰對誰錯,還是說,因為非你族類,其心必異,所以要趁早趕盡殺絕?”
“狡辯。”騎士冷笑,“路易斯,墮天使皆是叛神者——你吞噬神的信任與力量,為了所謂自由,自私地帶著光明力量沉淪在黑暗裡;你如果只是一個暗魔法師,我不會對你拔刀相向,但你不是,對我而言,你是罪無可赦的叛徒,僅此而已。”
對峙陷入膠著,就在這時,巨獸震天的怒吼聲再度響起,驚起林中飛鳥。
“糟了。”
騎士猛地想起維多利亞的蹤跡還未找到,當下不再與對方糾纏,拔腿就朝聲源處跑去,猛烈颶風突然從他身後吹來,警惕轉身,他在飄飛的黑色絨羽中,被快得看不清影子的男人抱在懷裡,刷拉拉飛上濃霧之外的天空。
巨大羽翼自雙肩張開,紛飛黑羽擦過騎士臉頰,男人的聲音就在耳畔,近,且暖。
“騎士大人,快一點不是什麼壞事,對吧。”
迦納沒有說話,他在男人身上嗅到了納德斯的味道。
青草香,卻帶著略微刺鼻的魔魅氣息,順著風一點點滲入他冷卻下來的骨骼裡,他忽然感覺到一種令人心悸的召喚。
來不及琢磨那股詭異情緒從何而來,他低頭就看見山一般龐大的巨獸正盤坐在森林中心,發光的水晶杖跌落在地,它的主人卻不見蹤影。
“告訴您一件令人遺憾的事情。”男人低笑著說,“維多利亞殿下可能已經被吃掉了。”
“什麼?!”
騎士正欲揮刀掙開對方懷抱,這人卻輕描淡寫攬住他的手臂,唇尖幾不可察摩挲過他的耳根,溫柔地說:
“她還沒死,你看。”
幹燥手掌拂過騎士雙眼,濃鬱黑霧之中,他看到蜷縮成光球的,微弱一點。
正是維多利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