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周酌遠知道他是前世害周酌遠獨自煎熬五年的罪魁禍首,絕無可能再跟他心平氣和地講哪怕半句話。
外面又閃了一下,很亮,這聲雷應該很響,裴鶴叫周酌遠轉過頭,做作地遮住他的耳朵。
周酌遠還以為裴鶴發什麼癲要在食堂親他,當即抬手擋住裴鶴的嘴唇:“不行。”
裴鶴無語道:“你在想什麼,怎麼那麼不純潔啊?不是害怕打雷嗎?”
雷聲已經響完,裴鶴放下手,然後被周酌遠踩了一腳:“放屁,你才害怕打雷,我只是面對突如其來的巨大聲響時會産生一些條件反射。”
周酌禮停住動作,他知道為什麼,當時祝婉和周傅軒在周酌遠的出租屋整理遺物,他站在門外等候,遇到一個年輕男子。
男子告訴他,他們家以前是周酌遠的鄰居,聽說周酌遠的死訊過來看看。
周酌禮沒有說話,男子遞給他一根煙,見他不接,自己點燃抽了起來,密閉的走道瞬間煙霧繚繞。
男子並不在乎周酌禮有沒有回話,他蹲到地上,說周酌遠這個小孩剛搬來時發著高燒,半夜過來敲門問他們家裡有沒有退燒藥,他的母親看見這麼乖這麼可憐一小孩,心疼壞了,忙把人接到家裡面照顧。
男子抖了抖煙灰,紅著眼笑,說周酌遠就是面相乖,實際上倔得很。
周酌禮贊同這句話,面上卻沒有任何表示。
男子接著往下講,周酌遠身體剛養好一點,就堅持要回自己的房間,還非要給他們錢,他們不肯收,周酌遠便半夜把錢從門縫裡塞進來,這樣來回幾次,他們最終沒能拗得過他。
花完這些以後,周酌遠身上的錢所剩無幾,他找了幾個工作,都嫌工資低,這座小城就是這樣,消費低,工資低,男子問他要那麼多工資幹嘛?攢錢娶老婆啊?周酌遠紅著臉搖頭,說暫時不想耽誤別人,他要先攢些錢回去念書。
男子回去和朋友們打探了一番,給他推薦了城郊的一個工廠,周酌遠很滿意,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通勤久,城郊沒有什麼好租的房子,工廠的宿舍也住滿了。
那天周酌遠回來時已經很晚,高層一個住戶網賭輸得傾家蕩産想不開跳樓,摔在他面前,“嘭”的一聲,他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地望著眼前的屍體。
回去以後,他就發起高燒,如果不是男子的母親及時發現,他那次可能就悄無聲息地死在家中。
後來,周酌遠就開始害怕巨大聲響,雷雨天到他們家吃飯,每響一聲他都要顫一下,男子發現以後,第二天就去買了耳塞送給他,周酌遠感動得又要給他轉錢,那個時候他們關系還是很好的。
沒想到最後周酌遠還是死了。
男子慢慢坐到地上,眼淚鼻涕滿臉,對著空氣說對不起,明明拿走周酌遠所有的積蓄給自己母親治病,還要怪他讓自己母親操勞。
對不起有什麼用呢?
周酌禮冷漠地對男子說,也是對自己說:“人都已經死了,對不起有什麼用?”
雨小了一點。
裴鶴腳縮回去,“嘶嘶”吸氣。
周酌遠頓了頓,有點內疚,他沒料到自己力氣這麼大,輕輕一下就把人踩那麼疼:“鶴鶴,你還好吧?”
裴鶴還在裝:“廢話,你讓我踩一腳試試?”
周酌遠就把腳伸過去:“那你踩吧。”
裴鶴瞪他:“你不要再恃寵而驕了!明知道我捨不得踩你!給點別的補償!”
周酌遠一下子看破他的小心思,扭過頭繼續吃飯不理他。
裴鶴就湊到他耳邊:“晚上多親五分鐘吧?”
見周酌遠沒反應,他改口道:“三分鐘。”
周酌遠終於點了點頭,他才老老實實坐回去吃飯。
周酌禮就在對面看著,過了一會兒,他啞著聲問裴鶴:“你會去首都念大學嗎?”
裴鶴慢慢放下筷子,直視周酌禮:“不一定,小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周酌禮喉結滾動了下,他說:“那很好。”
周酌遠不用一個人跑到完全陌生的城市,不再只能從鄰居的善意中汲取那一點溫暖。
周酌禮沒有說什麼叫裴鶴好好對周酌遠的話,他沒資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