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顯哭過了,但現在臉上的表情還算平靜。
杜可搖了搖頭,走過來坐在江起雲身邊。
他原本以為自己調整好了情緒,卻還是在看見江起雲的一剎那,一句話也說不出,千言萬語都堵在心口,拽著他掉進一個無底洞裡。
杜可伸出手,微微顫抖的指尖若即若離地劃過江起雲眼角的紋路,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一句:“謝謝你。”
江起雲僵住了,他不知如何回答,他總覺得自己當不起杜可一個“謝”字。
“你都看了?有什麼問題你就問吧。”江起雲握住杜可的手,把他冰涼的指尖緊緊攥在手裡,就好像害怕他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似的。
“我爸爸媽媽……”雖然已經能猜到父母肯定是不在了,但杜可還是難以接受,那些資料裡也沒有關於父母的詳細訊息。
“阿姨在2018年年底就去世了,你的事對她打擊太大了……知道你出事故而且無法治癒之後,她的精神和身體就一直不好……最後是心梗走的。”江起雲輕聲說。
“我爸爸呢?”杜可拼命咬著下嘴唇,可還是擋不住洶湧而出的眼淚,他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再哭了,可一聽到父母相關的事還是忍不住。
“叔叔後來沒有再娶,他是我們冬眠之後離世的,那大概是……2042年吧。”
“2042年?”杜可的手指絞緊,指甲深深掐進江起雲手心裡,“他自己一個人過了20多年嗎?沒有人陪他?他最喜歡熱鬧了,沒人陪他嗎?”
“可可別哭……”江起雲也跟著吸了下鼻子,才說,“叔叔是在睡夢中走了,生前也沒有得很痛苦的病,他走得很安詳。”
“至於其他親人朋友……也都差不多。你上學時最好的朋友,真正的謝明喬,他在你出事之後,來醫院看過你幾次,後來我們冬眠之後,他研究生畢業,找到了很好的工作,娶妻生子,安度一生。我們後來建可可世界的時候,曾經聯系過他的後人要相關資料……”
“可可,這些事都過去了,時間過了那麼久,人總是會死的。”江起雲騰出一隻手,用拇指指肚抹掉杜可眼角的淚,“他們在天上,也一定希望我們好好活著。”
過了好半天,杜可終於停止哭泣,他抓了一把紙巾把臉上的鼻涕眼淚都擦幹淨,再開口時聲音裡帶著濃重的鼻音:“我當時到底是怎麼受的傷?我看到的那些東西裡沒有。”
杜可看到了自己手賬上記錄的內容,有和江起雲的甜蜜約會,也有和謝明喬一起吃飯出去玩的日常,幾百份記錄實在是太多了,他沒有看完。他也匆匆瀏覽了可可世界的規劃設計圖、建造日誌以及運營規範,瞭解了這座為他一個人建造的城市是如何運轉的。
他還看到了記錄他冬眠時期資料的資料,他在8年前被喚醒過一次,資料裡有他出冬眠艙時的照片——
那照片上,他緊閉雙眼躺在雪白的病床上,他的肢體是殘缺不全的,整個右臂以及雙腿膝蓋以下全都空空蕩蕩。
杜可在書房裡看見這張照片的時候,差點驚懼過度暈過去。
根據治療記錄,他被喚醒之後接受了一系列複雜的手術,還用了一種叫“普羅米修斯”的藥物,三個月後的照片上,他就已經是一個肢體健全,臉色紅潤的健康人了。
但所有這些資料裡,都沒有一百年前他出事故受傷的記錄。
“是車禍。”江起雲微微眯起眼睛,默默看了杜可一會兒,才吐出這幾個字,“4月7號那天,你騎車到我家來,經過一個十字路口,一輛大貨車失控,把你卷進車輪底下……很嚴重的碾壓傷,為了保命不得不截肢,可是即使截肢也救不活,你的頭和心肺都受了非常嚴重的傷……大大小小手術做了無數次,治療進行了半年多,所有醫生都束手無策……再後來,我就選擇了冬眠,八年前,‘普羅米斯修’這種藥研發接近成功,醫生把我們喚醒,然後治好了你身上的外傷,我當時本來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了,沒想到……”
“沒想到,外傷雖然治好了,但你的記憶還是恢複不了……”江起雲越說聲音就越低啞,嗓音裡彷彿混著一把粗糙的砂礫,“我只好讓你再次冬眠,然後建了可可世界,我們花了一個世紀才再次相聚,你受了那麼多苦,好不容易重活一次,我只是……只是想給你最好的。”
“我知道,”杜可說,“我都看見了,那些手賬……我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
“你看見我記的那些東西,會不會覺得我很傻?”杜可笑了,即便眼睫上仍然掛著淚,他的笑容也還是那麼柔軟動人。
他剛剛翻閱那些記錄的時候,一直又哭又笑的,一想到那些充滿傻裡傻氣和戀愛甜膩味的字句和畫同樣被江起雲看在眼裡,他就恨不得遁地三尺。
“怎麼會呢?你怎樣我都覺得可愛……”江起雲說,“我收集那些手賬,並不是好奇你的隱私……”
“我知道,不用解釋。”杜可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了江起雲唇上,而後似乎覺得不夠過癮,他湊上去飛快地吻了一下江起雲。
他發現他記在手賬上的內容,總是能找到神奇的對應,這一張上面說想打高爾夫,那一張就真的跟著江起雲去打高爾夫了,這張上面記了“四種口味初吻”的承諾,後面連續幾天,就真的收獲到了這些口味的初吻。
他知道江起雲收集這些,都是為了給他不一樣的每一天,給他最好的每一天。
他用心良苦。
他感激至深。
但說到底,他到底何德何能,配得起這樣的執著和深情?
“我看見有一張手賬上面說我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