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卿長嘆一聲,緩緩起身關上房門,長夜漫漫,今夜怕是無法入眠了,想要將雁親王剛才對自己說的話都從腦海裡忘掉,可是越是這麼想,越無法忘懷,雁親王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無限重複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直以來自己竟然絲毫不知,導致一步一步演變成如今這副局面。
幾日後,安文卿和雁親王一同啟程回京。
安文卿原本是要帶二孃和弟弟等人舉家搬遷至京城,可他臨時變了卦,告訴二孃他們自己在京城的宅邸還未安置好,讓他們先在老城多待一段時間。
他說會在以後不久的將來回來帶他們回京,但他心裡其實早已做好打算,此次回京,他恐怕再也回不來。
面上不動聲色,安文卿和雁親王仍是彼此客氣的關系,但私下裡,雁親王想要與安文卿多親近些,一直被安文卿躲開。
回京後,安文卿更是明目張膽地躲著雁親王。
譚敬與雁親王躲在房間不見客的那幾日,對外宣稱是治病,其實就是譚敬在給顧玄弈補習雁親王的為人與做派,顧玄弈面對安文卿時更多的願作自己,所以安文卿覺得雁親王變化很大,但在面對外人時,顧玄弈完完全全一副雁親王朱申本人模樣,連當今聖上看著這個假兒子都沒瞧出端倪。
幸好雁親王母妃早已病逝,如若是她,估計能看出顧玄弈並非朱申。
在顧玄弈偷偷給沐盈盈暗中選婿還未選到之時,京城出了兩件不大卻足以成為茶餘飯後談資的事,都關於同一人。
第一件事,是禮部侍郎安文卿本與沐尚書女兒早有婚約,卻在此刻突然悔婚,態度堅決惹得沐尚書大怒;二是安文卿在朝堂之上當著眾臣公然請辭罷官還鄉,說是當不得如此重要的官職,加上之前安文卿無緣無故悔婚惹得沐尚書參了他一本為人不正,皇帝對他無甚好感,罰他二十大板後同意罷免官職,永世不得錄用。
安文卿褪去官服,看著這青天白日,終於有了無事一身輕的暢快感覺,他本就不適合官場這條路,這些年不過強撐著,再加上有雁親王庇佑。
而現在,他要走出這棵庇佑他的大樹下,去尋他自己的人生。
沐盈盈……他虧欠她許多,今生無法做些什麼,且都付來生償還。
安文卿被侍衛們按在長板上,剛執杖五板,雁親王帶著聖喻前來保下安文卿。
安文卿瞧著身側出現的華貴皇家子弟靴,淡然:“還有十五板,接著打吧。”
“誰敢!”顧玄弈顧不得被外人看到,懷抱起安文卿,看著那僅受五板便以透著斑斑血跡的衣服,滿是心疼,“你這又是何苦,我沒有逼你。”
“沒有逼我。”安文卿喃喃重複著這四個字,輕笑,“原來你覺得你沒有逼我,還真是皇恩浩蕩,令微臣……現在我已經不是臣子,不該再用這個自稱。”咬字清楚,“雁親王恩深露重,小民安文卿愧不敢當!”
顧玄弈渾身如墜冰窖,寒意侵蝕入心:“子晏……”他早該猜到,安文卿早他一步前去退婚,不是因為迴心轉意決定要和他在一起,而是在盡他可能將對沐盈盈的傷害降到最小。
眼角不自覺落下一滴淚,顧玄弈沒意識到它的存在,只是怔怔的看著懷中抗拒的人:“她在你心裡就這麼重要嗎?我只是想和你重新開始,連一點希望都不願留給我?”
“重新開始?王爺在說笑什麼,小民和您從未開始過,又談何重新。”安文卿奮力推開顧玄弈,跌跌撞撞扶住一旁的木板,才沒有讓自己受傷的部位跌坐在地,他掃視周圍一圈,笑道,“既然無人敢落杖,那小民這就離開皇城,此生不會再進。”
陽光正好,安文卿扶著難受至極的臀部,緩緩邁步走向城門,有侍衛授雁親王示意上前攙扶他,被安文卿推開,他要一步一步靠自己離開這座皇城。
顧玄弈眼睜睜看著安文卿艱難邁著步子遠去,逐漸接近城門,顧玄弈知道,如果今天任由安文卿這麼離去,自己和他當真會從此永隔不複相見。
所以在旁觀侍衛的眼中,一直高貴淡定的雁親王突然不顧形象跑向安文卿,皇室的裘袍跑動不便,雁親王便將它提起攥在手中,在城門口從背後一把抱住安文卿。
一時間,眾侍衛紛紛瞪大雙眸,看著眼前不尋常的一幕。
兩個男子關系就算再好,也斷不會這般摟抱吧?不會吧……會嗎?
顧玄弈暫時不想考慮外人的眼光,緊緊抱住安文卿:“子晏,你當真察覺不出我是誰嗎?”
安文卿先是一愣,總算發覺雁親王身上種種不對勁之處,回想起先前雁親王所說的奇怪話語,安文卿在這一刻似乎明白了,他剛要出聲,突然昏睡過去倒在顧玄弈懷中,嚇得顧玄弈趕忙叫人,就在此時薛敬的聲音響在顧玄弈腦海。
薛敬告訴他:“別急,是我讓他暫時睡過去。你且將他帶回府中。”
顧玄弈不知道該不該聽從薛敬說的話,可是安文卿就在自己懷裡安安靜靜,顧玄弈貪戀此刻懷中這份重量和溫暖,不捨再放手。
侍衛上前,試探性的喚一聲:“王爺?”
顧玄弈收拾好自己的神容儀態,吩咐侍衛:“去把本王的馬車牽來,本王要回府。”
侍衛不敢多問,領命去做事,馬車很快牽至城門口,雁親王的車夫、下人們眼見雁親王親自攙扶著懷中昏迷的男人就上來準備代勞,顧玄弈用眼神勸退他們,雙手橫抱起安文卿,小心呵護著抱進車廂內,簾子放下,隔絕外界所有好奇探究的視線。
原本牆頭立著一隻碩大的黑鴉,見到馬車緩緩起步疾馳離去它展翅飛起,追隨著馬車一路來到雁親王府。
顧玄弈命人趕緊收拾好雅雲軒,管家張權遲疑道:“這雅雲軒是王爺未來嫡妻住所,王府空房多的是,何必將一個男子安排在那裡,這不符合規矩。”
雅雲軒離顧玄弈的住所最近,且裝置完善,是王府裡除王爺主室外最豪華的院落,顧玄弈當然要選擇它:“本王的命令你照做便是,哪來這麼多規矩。這裡無外人,本王就與你說清,本王懷裡這人,不僅可以住在雅雲軒,你還要按照本王王妃的待遇服侍他,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