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芙道了謝,牽起師妹往糕點鋪子走。
“師姐,是誰寄的信?”小師妹總是好奇。
“你不認識。”程芙收好信,將小師妹往道路內側牽了牽,“你走裡面,師姐在外面。”
自從將方擷真寄來的隕鐵封存好,程芙便以為兩人不會再有交集。那時她打定了主意,總之她不會主動找方擷真,以後若方擷真再向她伸出手,她皆沉默。
人情人心就是這樣,你不給回應,便淡了、遠了。
忽的,後背似乎黏上了什麼東西,極熱烈,又極刻薄冰冷。
程芙的直覺一向很準。
徐徐回眸,她真瞧見個撐著黑傘的人站在身後不遠處,眼眶微紅。
她彷彿並不驚訝,彷彿早有預料,因為神情過於平靜鎮定了,又彷彿大吃了一驚,因為手是騙不了人的。
程芙的手,在抖動。
“……方擷真,是你啊。”
傘簷遮著一雙平靜烏黑的眼,平靜到程芙懷疑自己花了眼。
一個正處江湖風波的人,一個不遠千裡從水月谷跑到雲州的人,應當是沖動的疲累的,絕不會是這般平靜的。
“阿芙。”
方擷真稍稍斜了斜雨傘,面龐迎上清涼的雨絲。
“我欠了師妹的點心,要買一份賠給她。”程芙如同在和一個從未分開過的人說話,語調溫和平緩,沒有起伏,即使方才她還在盤算與方擷真斷交。
不遠處就是糕點鋪子,方擷真便是從那方向過來:“我也能去嗎?”
隔著雨幕,程芙輕輕一點頭。
因為是雨天,糕點鋪子的客人不多。小師妹嗜甜,又被雙親看得嬌貴,缺乏對金錢的概念,是以一選起糕點便沒完,全然不管程芙帶了多少銀子。
“小蘋,太多了。”程芙微微彎腰,和小師妹打商量,“放幾樣回去吧。”
小師妹猶豫了會兒,不大情願:“可是我想吃。”
程芙很是有耐心:“牙會吃壞的,回頭你娘可要打你屁股了。”
鋪子裡師姐妹的談話聲,也傳到了鋪子外。
方擷真沒有進去,而是在屋簷下躲雨。原來雲州是這般景色啊,分明與駱都僅一日路程,卻更為繁華,不過若比水秀山青,還是駱都更好。
那對師姐妹還在爭,卻是軟綿地爭,程芙的嗓音像浸了溫水的棉花,重,卻很軟,很暖。
方擷真不得不向鋪子裡睨去一眼,以確定那個彎著腰和女童說話的人,真是她的朋友。
怎麼會?
程芙也有這等溫柔的一面嗎?
方擷真收回視線,心頭淤堵不通。
她是朋友,小師妹是小師妹,區別大嗎?
不大吧。
不都是親朋嗎?程芙為何不用這樣的溫柔來待她呢?
盡管程芙待她素來溫和,即使當初在留仙原拋下她,也未怒發沖冠、冷嘲熱諷,可是方擷真……
片刻後,程芙提著幾樣糕點從裡頭出來,方擷真以為她這就要走,卻不想她竟揚了揚手裡的一包桃酥,溫聲道:
“這是你的。”
牛皮紙外滲了點兒油漬,方擷真只需輕輕一嗅,便能嗅到桃酥的香甜氣味,分明味道和東西都在眼前,她卻不敢信:
“我也有嗎?”
“拿著吧。”程芙將桃酥遞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