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物架挨著門放,是以程芙一進門,便瞅見了那兩柄劍。
兩柄劍,一新一舊。
新劍從材料到工藝平平無奇,像是外頭鋪子裡買來的;舊劍則高出一個檔次,卻疏於保養,劍鞘都不亮了。
“程姐姐,我該練劍了。”方擷真道。
語氣僵硬,神色慌張,手指握著劍活像在抓救命稻草,緊得很——程芙瞅出方擷真拙劣的演技,也能猜到為何會有這出戲。
木屋裡沒有別人,因此這出戲,必是方擷真演給她一人看的。
可惜了,程芙沒打算接戲,竟寒聲道:“外頭冷。”
言下之意,便是方擷真不必到外頭去練劍給她看,而這狹小的木屋施展不開拳腳,更不可能一展劍法。
方擷真明顯怔忡了下,似乎有些焦急:“我、我們逃命那幾年,我娘教了我幾招,可我練得不好……”
程芙繼續緘默地聽她說。
這女人也太鎮定自若了,一點有用的反應都不給,方擷真咬緊銀牙,頭皮一陣陣地發麻:“程姐姐……你能不能教我武功啊?”
“你?”程芙瞳孔微顫。
平日裡,讓她指點指點山莊裡的同門倒還好,幾句話就成,不費事,旁人也都清楚她的性子,不會頻頻地向她請教。
但是教方擷真沒有那麼容易。
程芙並不將方擷真當成一個普通的女郎來看。
水月谷再碌碌平庸,也能在江湖上立足,名聲口碑都不差。而且血脈斬不斷,若方擷真來日回到水月谷,要麼是少谷主,要麼繼任新任谷主,再不濟,也能混個護法、長老之類的職務,絕不會是普通人。
澄意山莊的劍廬主管,與水月谷少谷主是師徒,聽起來是否太滑稽了些?
程芙不會私自為師門增添新的人脈關系,更不願意為自己添。
再者,她馬上便要離開了。
“我不收徒。”程芙直截了當地拒絕了眼前真誠的女郎。
方擷真的面色迅速垮下去,瞧起來真是可憐:“可是我很好學,腦子很聰明,什麼東西都一學就會,而且我還有基礎。我怕以後有人欺負我,我沒法子還手……”
再可憐也沒用,程芙不吃這一套:“抱歉。我還沒有出師,不合適收徒。”
她的態度可以說是相當溫和了,可溫和並非溫柔,眼神是淡漠的,唇角是沒有笑意的,稱不上冰冷不屑,卻也沒有更多的希望給予方擷真。
方擷真不死心:“哪怕只有一招也好,我能練得很好的。我不做你的徒兒,你也不必以老師的名義教我,我們做朋友、拜姐妹,你以姐姐的身份、朋友的身份來教我,好不好?”
放在膝蓋上的指尖動了動,程芙鳳眸輕眯,她對方擷真瞭解得太少,僅曉得名姓和一兩件人生經歷,如何談做姐姐、做老師?
“你是不是怕我笨?那我比劃幾招給你看看!”
方擷真頗為倔強,大踏步地挪了挪,即刻就要出招。
“不必了。”
程芙冷不丁出聲打斷她。
“為何執念於學武?”
“莫非是想給誰報仇嗎?”
話音才落,方擷真眼底便掀起異樣,晦暗幽深,宛若攪起了滔天巨浪的汪洋。
她本能地瑟縮了下面部肌肉,什麼呢?我娘死於意外,我沒有仇人,談何報仇?”
“你在撒謊。”程芙握緊的拳頭松開了,她也沒想到自己一猜便中,“我教會你劍法,你卻用來殺人報仇,這不行。”
她很確信,自己有拒絕方擷真的權力,可是方擷真,卻在這一次波瀾清淺的交鋒裡敗下陣,灰心失望地哽咽了兩聲。